这一切都太疯狂了。疯狂得不真实。

但行李箱确实在后备箱里。机票也已经买好。车子正驶向机场。

她，一个卡内基梅隆大学戏剧学院刚刚毕业的音乐剧演员，此刻，正穿着一身简便的夏装，坐在一辆飞驰的出租车上，被最好的朋友“绑架”着，冲向一个提前了一周、目的不明的回国航班，而理由竟然是为了参加一个她完全不懂的喜剧比赛，并以此作为“素材”。

她眨了眨眼，忽然很想笑，却不知道该怎么笑。这感觉，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某种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解放感。

戚岛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眼，撞见她复杂的目光，冲她眨了眨眼，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戚島.“Action.（开演。）”

车窗外，匹兹堡的城市天际线正在迅速后退，淹没在愈发浓重的暮色里。前方，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灯火通明，像一条璀璨的、义无反顾的河流，奔向未知的夜空。

车厢内很安静，只有空调风口持续的嘶嘶声，和轮胎碾压路面发出的规律嗡鸣。冷喃依旧僵硬地坐着，刚才那股眩晕般的荒诞感逐渐沉淀，变成一种更为具体的、密密麻麻的焦虑，开始啃噬她的胃。她试图理清头绪，却发现思绪像被猫抓乱的毛线团。

冷喃烦躁的抓了抓头发，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用清冷的声音问到。

冷喃.“落地之后呢？住哪里？你爸妈知道吗？”

戚島.“我有个认识的朋友在北京，可以暂时落脚。爸妈那边，到了再说。”

戚岛终于暂时放下手机，靠回椅背，侧过脸看她。车窗外的流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异常明亮，甚至有些亢奋。

戚島.“别想那些细节，越想越怕。我们现在是在做一个行为艺术，一场大型的、真实的即兴戏剧。观众是那个比赛组委会，也可能是未来的我们自己。规则只有一条：不能停，不能回头看。”

行为艺术。即兴戏剧。这些词从朋友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力。冷喃是学表演的，她知道即兴的魔力，也知道它多么容易演砸，变成一场尴尬的灾难。她们没有剧本，没有导演，没有预设的排练，甚至连一个清晰的人物动机都如此飘忽——为了一个她们可能根本不擅长的比赛？这理由听起来像个一戳就破的肥皂泡。

司机调大了收音机的音量，一首老旧的爵士乐流淌出来，萨克斯风慵懒而略带哀伤的音色，与车厢内紧绷的气氛格格不入。

戚島.“我知道这很不可思议，但我觉得可以试试。”

冷喃.“就像热血疯子一样。”

机场的指示牌开始出现在视野里，蓝底白字，箭头明确。距离一点点缩短，那个决定性的“闸口”正在逼近。

出租车减速，拐入出发层的通道。明亮得近乎惨白的灯光取代了路上的流光，将车厢内照得无所遁形。冷喃看见自己苍白的脸映在车窗上，眼神里有惊惶，有不确定，但在那深处，似乎也有一簇极其微弱的、被戚岛强行点燃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

车子停稳。戚岛利索地扫码付款，然后率先推门下车，冷气与外面温热潮湿的空气瞬间交汇。她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

戚島.“到了哦。”

戚岛的声音混合着机场广播模糊的预告声传来，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戚島.“女主角，该你上场了。”

冷喃坐在车里，又停顿了几秒。她看着车外戚岛弯腰提取行李的背影，看着灯火通明、人流熙攘的出发大厅入口，看着那扇自动门开了又关，吞没又吐出形色各色的旅人。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带着出租车的人造皮革味、戚岛留下的淡淡柑橘香水味，以及机场特有的、混合了燃料与空旷的味道。

然后，她推开了车门。

脚踩在坚实的水泥地上，夏夜的暖风包裹住她。她走到车后，握住自己行李箱的拉杆。冰凉的金属触感真实而具体。她抬起头，望向那灯火通明的入口，那里通向安检口，通向登机口，通向一个被提前激活的、充满问号的未来。

即兴演出已经开场。没有彩排，没有退路。她们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拖着所有家当，走进那片过于明亮的光里，把接下来的每一分钟，都变成无法预料的剧情。

机场内部的喧嚣像一层厚重的、嗡嗡作响的毯子，瞬间包裹了她们。广播声、行李箱轮子的滚动声、不同语言的交谈声、孩子的哭闹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白噪音。明亮的LED灯光无所不在，将每一张疲惫或兴奋的脸都照得清晰分明，也照得冷喃有些无所适从。

戚岛却似乎如鱼得水，她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出发大厅两侧的店铺，然后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戚島.“时间还早，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Coldness Chapter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