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下玄音

折颜上神的十里桃林，向来是三界中最暖的去处。可今日，这暖意却半点也透不进青丘狐狸洞的偏殿。

玄女攥着衣角，指节泛白，指尖几乎要嵌进那身从凡间寻来的云锦裙料里。她垂着头，长长的睫毛颤得像风中的蝶翼，明明是想摆出委屈的模样，却因为过于用力，反倒显出几分倔强的僵硬。

殿中央，白浅上神斜倚在软榻上，一身素白的仙袍衬得她眉眼愈发清冷。她手里把玩着那支丢失又寻回的玉簪，簪头的凤凰衔珠纹在殿内的夜明珠光下流转，却照得玄女心里一片冰凉。

“玄女，”白浅的声音不高，带着她惯有的漫不经心，可那尾音里的疏离，却像冰锥似的扎过来，“这簪子，你当真没碰过？”

玄女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我没有！”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不自觉地往上挑，带着她自小养成的那点娇气，“我虽住在狐狸洞，却也知这是你拜师时墨渊上神所赠，何等珍贵，怎敢动歪心思？”

她这话倒是实情。自她从玄狐族逃到青丘，白浅虽收留了她，却也从未给过她太多好脸色。她知道自己身份尴尬，是个寄人篱下的，平日里走路都怕踩重了惊扰了这位上神，哪敢去碰她贴身的物件？

可偏巧，昨日白浅晨起时发现簪子不见了，翻遍了寝殿也没找着，最后竟是在玄女住的偏殿窗台上寻到的。

“没碰过？”白浅挑眉，目光扫过玄女，带着几分审视，“那它自己长腿，跑到你窗台上晒太阳了？”

站在一旁的迷谷忍不住插嘴：“姑姑，许是风吹过去的？昨日风是大了些……”

“迷谷，”白浅淡淡打断他，“这簪子是玄铁混着暖玉做的，沉得很，你觉得青丘的风能把它吹过三道回廊，稳稳落在窗台上？”

迷谷噎了一下，挠挠头，不敢再说话了。

玄女看着白浅那副“我已看透一切”的神情，心里又急又气。她知道，在白浅眼里，自己大约永远是那个心思不正、想攀附青丘的小狐狸。她是白浅母亲的远房侄女，论辈分要叫白浅一声“姐姐”，可论地位，一个是青丘帝姬、未来的女君，一个是翼族中玄狐族不受宠的庶女，早已是云泥之别。

她来青丘，不过是想躲开玄狐族的纷争，寻个安稳去处。可日子久了，看着白浅身边永远围绕着折颜、墨渊（虽沉睡却威名在外）、甚至连天族太子夜华都对她另眼相看，她心里哪能没有半点羡慕？

她不过是……不过是昨日路过白浅寝殿时，见那簪子放在梳妆台上，趁着没人，偷偷多看了两眼。她只是想，若是自己也能有这样一支簪子，也能被那样厉害的人物放在心尖上，该多好。

可她真的没碰！

“浅浅 ”玄女的声音哽咽得更厉害了，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身前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觉得我配不上待在青丘。可我真的没偷你的簪子！你若不信，我……我可以对天起誓！”

说着，她就要抬手。

“不必了。”白浅放下玉簪，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起誓这种事，于你我而言，不过是过场。你若真有心，也不会让这簪子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不耐：“青丘虽大，却也容不下心思不正的人。你既在玄狐族还有亲眷，不如……”

“我不回去！”玄女猛地打断她，声音里带着恐惧。回玄狐族？回去被父亲嫁给那个满脸横肉的黑熊精吗？她死也不回去！

白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噎了一下，随即皱起眉：“玄女，注意你的分寸。”

“我……”玄女看着白浅冰冷的眼神，心里那点委屈、不甘，还有对未来的惶恐，一下子涌了上来。她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在这场误会里，她从一开始就输了，输在她的身份，输在她在白浅心中的分量。

她深吸一口气，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泪水却越擦越多。她吸了吸鼻子，那股子娇气没压下去，反倒带出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孤勇：“狐既容不下我，我走便是。”

说完，她也不等白浅回应，转身就往外跑。裙摆在地上拖过，带起一阵风，却吹不散殿内的沉闷。

白浅看着她踉跄的背影，眉头皱得更紧，却终究没再说什么。

玄女一路跑出狐狸洞，跑过那片她曾觉得无比安稳的竹林，直到再也跑不动，才扶着一棵古树大口喘气。风从林间穿过，带着青丘特有的草木清香，可吹在她身上，却只觉得刺骨的凉。

她看着自己的手，纤细，苍白，指尖还带着刚才攥衣角留下的红痕。这是一只三尾玄狐的手。在狐族，尾数越多，血脉越纯，修行也越容易。她的三尾，在青丘这遍地九尾天狐的地方，简直像个笑话。

难道她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吗？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连被误会了都只能狼狈地逃跑？

不。

玄女咬着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她抬起头，望向青丘之外的天空。云层翻涌，不知藏着多少未知。

她想起小时候听族里老人说过，玄狐一族，虽起步低微，却藏着一丝上古紫狐的血脉，只是亿万年来，从未有人能将其唤醒。若能觉醒，别说九尾，便是凌驾于普通狐族之上，也未可知。

以前她只当是传说，可此刻，这传说却像一点火星，在她心里燃了起来。

青丘不留她，她便自己去闯。她要修出九尾，要成为能让白浅、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刮目相看的存在！

她抹掉最后一滴眼泪，眼里的怯懦和娇气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最后看了一眼狐狸洞的方向，然后毅然转身，朝着青丘结界的方向走去。

前路或许风雨飘摇，但至少，是她自己选的路。

只是她没注意，在她转身的瞬间，一道淡金色的流光从桃林方向掠过，落在她方才停留的那棵古树上，化作一只羽毛华丽的金丝雀，歪着头，似乎在打量她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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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设：玄女是翼族中玄狐族而非青丘玄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