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脚楼一楼的开放式厨房和相连的大餐厅，此刻变成了欢乐与混乱的中心。巨大的原木长桌上，摆满了碗碟——有些是节目组准备的当地特色餐具，粗糙质朴；有些则是成员们自带或刚刚从镇上小卖部“搜刮”来的，五颜六色，风格各异。

菜肴更是五花八门，充分体现了三十六个人各自为政（或者说，各自瞎搞）的成果。黄子弘凡果然“露了一手”，端出了一盘颜色可疑、但据说“超级好吃”的辣子鸡丁；龚子棋贡献了一盆份量惊人的水煮肉片，红油鲜亮；蔡程昱和高杨合作捣鼓出了一盆看起来相对正常的番茄炒蛋；张超和方书剑则煮了一锅紫菜蛋花汤，清汤寡水，但被张超坚称为“养生必备”。

李琦、鞠红川和星元这组“技术流”，用有限的调料和一口小锅，竟然炖出了一锅香气扑鼻的红烧肉，引来众人赞叹。王凯和廖佳琳几位年长些的，稳坐钓鱼台，拌了几个清爽的凉菜。阿云嘎和郑云龙不知从哪里变出一瓶当地米酒，正在给愿意喝的人分倒。

周深没有参与烹饪。王晰以“你熟悉环境，帮大家看看还缺什么”为由，给他派了个轻松的活儿。他乐得清闲，在厨房和餐厅之间走动，递个盘子，拿双筷子，偶尔提醒一下“小心烫”，更像一个安静的观察者。

他看着黄子咋咋呼呼地推销自己的辣子鸡，看着龚子棋和蔡程昱为一块肉“争执”，看着张超一本正经地给大家盛汤，看着阿云嘎微笑着给不能喝酒的成员倒果汁，看着郑云龙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却噙着笑……一种混杂着幸福与酸楚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缓缓流动。

这就是他想要的样子。吵闹，鲜活，真实，充满烟火气。

“开动开动！饿死了！”黄子一声令下，早就按捺不住的众人纷纷拿起筷子。餐厅里瞬间充满了碗筷碰撞声、咀嚼声、赞叹声（或吐槽声）和热闹的交谈。

周深在王晰身边坐下，面前是王晰特意给他盛的一小碗汤和几样看起来清淡的菜。他拿起筷子，小口吃着。饭菜的香气勾不起他多少食欲，反而那油腻的味道让他胃里有些翻腾。但他强迫自己慢慢吃着，不能表现得异样。

“深深，尝尝我这个辣子鸡！绝对不骗你！”黄子隔着两个人，夹了一筷子卖相狂野的鸡肉就要递过来。

王晰自然地伸出碗接了过去：“我先替他尝尝。” 他面不改色地吃下，点点头：“嗯，有进步。”

黄子嘿嘿一笑，也没强求，转身又去祸害别人了。

周深感激地看了王晰一眼。王晰没说话，只是把自己面前那碟凉拌黄瓜往他那边推了推。

饭桌上的话题天南海北。从吐槽各自最近遇到的奇葩工作，到回忆梅溪湖时的糗事，再到探讨某个音乐技巧，甚至聊起最近看的好书好电影。语言交织，笑声不断。几年未见产生的些许生疏，在这顿毫无章法的团圆饭和毫无顾忌的闲聊中，迅速消融。

周深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被问到才笑着答几句。他的脸色在暖黄的灯光下看起来还算正常，但进食的速度很慢，每次夹菜的动作都有些微的迟疑和谨慎。

坐在他对面的张超，和斜对面的方书剑交换了一个眼神。方书剑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饭至半酣，米酒和果汁都下去不少，气氛更加松弛。不知谁起了个头，大家开始轮流说一件“梅溪湖之后最难忘的事”。

轮到周深时，他正小口喝着汤。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放下勺子，想了想，微笑着说：“最难忘的……可能就是现在吧。能和你们再这样坐在一起吃饭。”

他的语气很轻，带着笑意，但不知为何，这句话让原本热闹的饭桌安静了一瞬。

黄子立刻嚷嚷起来：“哇！深深你好会！犯规！这让我们后面的人怎么说！”

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但坐在周深旁边的王晰，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握紧了。坐在另一边的阿云嘎，垂下了眼帘。

周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慢慢喝汤。他说的，是真话。

饭后，一群人抢着收拾残局，叮铃哐啷，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周深想帮忙，被王晰按住：“你去看看楼上露台，好像有节目组准备的茶具，烧点水，一会儿大家上去喝茶看星星。”

这理由合情合理。周深点点头，转身上楼。

看着他有些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餐厅里收拾碗筷的几个人动作慢了下来。

“晰哥，”张超压低声音，一边擦桌子一边说，“深深他……饭吃得特别少。”

王晰“嗯”了一声，把摞好的碗放进水池：“他说没胃口。”

“不只是没胃口吧？”方书剑走过来，声音也很轻，“他每次夹菜，好像都避开了所有油腻的、不好消化的。喝汤也小口小口的。像……”

“像在生病忌口的人。”阿云嘎接过了话头，他正在整理酒瓶，语气平静，但内容直接。

郑云龙靠在厨房门框上，抱着手臂，没说话，但眼神沉沉。

“我问过他，他说就是累。”王晰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他不说，我们别逼他。但都留心点。”

几个人默默点头。

楼上，周深并不知道楼下的这段简短对话。他找到了露台上的小炭炉和茶具，正尝试着生火烧水。山里的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他的发丝。远处，古镇的灯火和天上的星子连成一片，静谧而璀璨。

身体的疲惫感在饭后变得更加明显，腹部的闷胀也如约而至。他靠在栏杆上，微微喘息，等待着水开，也等待着兄弟们收拾完毕上来。

他想起刚才饭桌上大家轮流说话时，那些真挚的分享。有的谈事业突破的艰难，有的谈家庭生活的温暖，有的谈对未来的迷茫，也有的，只是单纯地分享一首好歌带来的感动。

每个人都在往前走，有着各自的悲欢。而他自己，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甚至倒计时键。

但至少，在这个暂停的瞬间，他还能和他们在一起，听着他们的故事，感受着他们的温度。

楼下传来脚步声和谈笑声，大家上来了。

周深迅速直起身，脸上的疲惫神色一扫而空，换上了温和的笑容，转身看向楼梯口。

黄子第一个冒出来，手里还拿着半包薯片：“深深！水开了吗？我要泡茶！我带了超好的茶叶！”

“快了。”周深笑着答。

很快，小小的露台挤满了人。椅子不够，有些人就席地而坐，或者靠着栏杆。茶水氤氲着热气，混合着山风的味道。不知谁先哼起了歌，是当年节目里的一首合唱曲。很快，轻声的哼唱变成了集体的、不成调的、却格外动人的合唱。

没有伴奏，没有舞台，只有星光、山风、茶香，和一群不再年轻、却依然热爱歌唱的人。

周深坐在人群边缘，捧着微烫的茶杯，听着身边此起彼伏的、或熟悉或有些陌生的嗓音，合在一起，变成温暖的和声。

他轻轻闭上眼，将这一刻的感受，连同身体的疼痛一起，深深埋入心底。

第一顿团圆饭结束了。但属于他们的夜晚，和他们的歌声，还在继续。

而在那温暖的歌声之下，几双带着忧虑的眼睛，始终未曾离开那个安静坐在边缘、仿佛随时会融入夜色中的单薄身影。

第十三章：第一顿团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