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风声似乎都停了。
只有那正红色的身影,依旧稳稳立在门口,握着新侧妃的手,像一位真正宽和仁善的当家主母。
可那话语里的森然寒意,却让所有听到的人,都在盛夏的骄阳下,生生打了个冷战。
林婉儿盖头下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苏云舒松开了手,仿佛刚才只是说了句再平常不过的体己话。
她转向一旁几乎石化的王府总管,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和
苏云舒王总管,吉时已到,引林侧妃去偏厅吧。本妃有些乏了,这杯茶……就晚些时候再喝。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扶着青黛的手,转身,沿着来路,缓步离去。
那身正红色的宫装,在阳光下拖曳出迤逦而威严的影子,渐渐融入王府深不见底的重重院落。
留下一众呆若木鸡的宾客仆从,以及那位僵立在侧门口、红盖头无风自动的新侧妃。
许久,人群中才响起极低的、压不住的窃窃私语。
众人王妃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众人不知道……听着怪瘆人的……
众人王妃是不是不喜这位林侧妃?
众人嘘!慎言!慎言!
王府总管王德全最先回过神来,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强笑着上前:
王德全侧妃娘娘,吉时不可误,请随老奴来吧。
盖头下,林婉儿死死咬住了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
苏云舒……她到底知道了什么?还是说,仅仅是正妃对侧妃的下马威?
不,不对。
刚才那一瞬间,她分明感觉到了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杀意。
那不是寻常妇人的嫉妒或排挤。
这位传闻中温婉宽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端王妃,似乎和她预想的,很不一样。
一丝阴霾,悄然浮上林婉儿的心头。
而此刻,已走回内院的苏云舒,正缓缓踱步至一株开得正盛的海棠树下。
她抬起方才握过林婉儿的那只手,迎着光,仔细看了看。然后,对身后亦步亦趋、面带忧色的青黛轻声吩咐
苏云舒去打盆水来。
苏云舒要最烫的。
苏云舒多拿些胰子。
青黛一怔,对上王妃平静无波的眼眸,心头猛地一跳,不敢多问,连忙低头应道
青黛是,奴婢这就去。
苏云舒收回手,负在身后,指尖微微蜷缩。
碰过那毒妇的手,真脏。
不过没关系。
她有的是时间,一点一点,把这王府,把这天下,把她所受过的痛,所承过的恨,都清洗干净。
用血,用火。
海棠花瓣纷扬落下,有几片沾在她的鬓角肩头,红得灼眼,像是凝固的血。
青黛端来的铜盆里,热水蒸腾着白汽,边缘滚烫。
胰子是宫中赏下的贡品,带着浓郁的檀香,但此刻再厚重的香气,也压不住苏云舒心底那翻涌的、带着铁锈味的厌恶。
她将手浸入水中,皮肤立刻被烫得发红。
她仿佛感觉不到,只用力地、一遍遍地搓洗着每一根手指,特别是触碰过林婉儿的那几处。
指甲缝,指关节,掌心。
热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胰子也用了小半块。直到双手的皮肤都搓得发红发皱,几乎要脱去一层皮,那股萦绕不去的、属于林婉儿的甜腻脂粉和隐隐算计的味道,似乎才被暂时压了下去。
青黛和碧萝垂首立在旁边,不敢出声,更不敢劝。
她们伺候王妃多年,从未见过她如此……近乎自虐般的清洗。
那双总是执笔抚琴、拈花焚香的纤纤玉手,此刻红得吓人。
终于,苏云舒停下了动作。
她接过碧萝递上的柔软细葛布,慢慢擦干手上的水珠,动作恢复了惯常的优雅,仿佛刚才那近乎疯狂的搓洗只是旁人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