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
青黛王妃?王妃您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急促而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带着真切的担忧。
苏云舒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涔涔,里衣被浸得冰凉,贴在背上。
眼前不再是那血腥可怖的废弃院落,而是熟悉的、属于端王妃正院的茜素红纱帐顶,帐角悬着的鎏金镂空香球缓缓转动,吐出宁神静气的苏合香。
青黛王妃,您醒醒!
守在床畔的大丫鬟青黛见她睁眼,连忙用温热的帕子替她拭汗,满脸焦急。
青黛方才您睡得好好的,忽然就浑身发抖,怎么叫都不醒,吓死奴婢了!
触感是温热的,声音是真切的。
苏云舒缓缓转动眼珠,目光掠过青黛年轻鲜活的脸,掠过屋内一应奢华而熟悉的陈设
紫檀木雕花梳妆台,嵌着西洋水银镜;
多宝阁上陈列着各色珍玩;窗下贵妃榻铺着厚厚的狐裘……一切都昭示着她仍是那个身份尊贵、享尽荣华的端王妃。
不是梦。
那剥皮蚀骨的痛,那深入灵魂的恨,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
她回来了。
苏云舒什么时辰了?
苏云舒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言语的沙哑,和一丝极力压抑却仍泄出少许的冰冷。
青黛微微一怔,觉得王妃醒来后眼神有些不同,那眸光沉静得像是结了冰的深湖,看得人心底无端发寒。
青黛回王妃,刚过巳时。前头说,林侧妃的轿子已过了长街,约莫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到王府侧门了。”
林侧妃……林婉儿……
苏云舒搭在锦被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一阵刺痛传来,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
是了,她想起来了。
今日,正是林婉儿被一顶粉轿从侧门抬入端王府的日子。
前世,她虽心中酸楚,却依旧强撑病体,以正妃之尊,依照礼数,在前院偏厅受了林婉儿的妾室茶,甚至还赏下了一对价值不菲的翡翠镯子,以示“大度”。
何等可笑!何等愚蠢!
苏云舒伺候我更衣。
青黛王妃,您前几日感染风寒,太医说需静养,今日这……
青黛有些迟疑。王妃身子尚未好利索,按说可以免了今日的礼,王爷那边想必也能体谅。
苏云舒更衣,将那套正红色的宫装取来。
青黛和另一个大丫鬟碧萝对视一眼,心中诧异更甚。
王妃性子温婉,平日甚少穿如此浓烈颜色的衣裳,更何况今日是纳侧妃,正红色难免有些……压人的意味。
但王妃既然吩咐了,她们也不敢多问,连忙打开衣柜,取出了那套只有在重大节庆或入宫时才穿的正红色蹙金绣鸾凤纹宫装。
苏云舒立在等人高的铜镜前,任由侍女们为她层层穿戴。
镜中的女子,云鬓鸦青,肌肤胜雪,眉眼精致如画,只是面色透着久病的苍白。
唯独那双眼睛,幽深得仿佛望不见底的古井,再不见从前温婉似水的柔光,唯有森然的寒意,和一丝几不可查的、疯狂燃烧的恨火。
正红色,唯有正妃可着。
今日,她就要穿着这身红衣,去“迎一迎”她前世的索命阎罗。
穿戴整齐,她目光落在梳妆台上一个不起眼的黑漆螺钿小盒上。
打开,里面是一对赤金点翠垂珠坠子,并非她平日喜爱的式样,略显沉重。
苏云舒戴这个。
碧萝小心地为她戴上耳坠,冰凉的触感贴着耳垂。苏云舒对着镜子,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
前世的苏云舒,死在了林婉儿入门的那一年冬末。
今生,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