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巳时,林砚换好缝补平整的夹棉长衫,扶着墙一步步走到松鹤堂外。
刚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嫡兄沈景渊的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轻慢:“祖母,那乡野来的庶弟怕是连松鹤堂的门都找不着,您何必特意召他来?”
林砚脚步一顿,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原主记忆里,沈景渊是镇国公的嫡长子,自小被捧在手心,最是看不起他这个“拖油瓶”。
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走进院子。松鹤堂的正厅里,老夫人坐在上首的梨花木椅上,穿着藏青色的褙子,手里捏着佛珠。沈景渊站在一旁,见林砚进来,嘴角立刻勾起嘲讽的笑:“哟,这不是沈微吗?病刚好就急着来讨赏了?”
林砚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厅中,对着老夫人躬身行礼,声音虽轻却稳:“孙儿沈微,见过祖母。”
老夫人抬眼看向他,目光在他缝补过的袖口停留了一瞬,随即淡淡开口:“起来吧。昨日张嬷嬷说你不肯喝药,是为何?”
沈景渊立刻接话:“祖母,定是他乡野习性改不了,连太医的药都敢嫌弃!”
林砚站直身体,抬眼看向老夫人,语气平静:“回祖母,那药里掺了寒性药材,孙儿自幼体弱,喝了只会加重病情,并非故意违逆。”
沈景渊嗤笑一声:“你懂什么药材?怕不是想偷懒装病吧!”
林砚没有和他争执,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递到张嬷嬷手里:“这是孙儿根据自身脉象拟的调理方,还请祖母过目。”
老夫人接过药方,扫了一眼上面的字迹——虽不算工整,却笔笔清晰,列的药材都是温养气血的平和之物,比太医开的药更贴合沈微的身子。她捏着药方的手指顿了顿,抬眼看向林砚:“你懂医术?”
“孙儿在乡野时,曾跟着一位游医学过些粗浅的药理,略懂皮毛。”林砚半真半假地解释——既没暴露穿越的秘密,也给了自己“懂医”的合理身份。
沈景渊见老夫人的神色缓和下来,立刻又发难:“就算懂点药理又如何?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野路子!祖母,今日诗会,您让他写首诗助兴,也好看看他到底有没有长进。”
他算准了林砚是乡野出身,定然写不出像样的诗词,想让他在老夫人面前出丑。
老夫人没有拒绝,只是看向林砚:“景渊说的是,你且作一首吧,不拘题材。”
林砚心里清楚,这是沈景渊的圈套,但他不能退。他抬眼看向窗外,恰好见院中的梅树落了几片花瓣,忽然想起现代背过的诗句,略作改动后开口:
“寒枝着雪绽新香,未借东风倚矮墙。
纵使生来根骨弱,也随春色向晴光。”
诗句落地,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老夫人捏着佛珠的手停了,沈景渊的笑容僵在脸上——这诗虽不华丽,却藏着一股韧劲,恰好贴合沈微的处境,连老夫人都忍不住点头:“‘纵使生来根骨弱,也随春色向晴光’,倒是有几分骨气。”
沈景渊脸色难看,却还想挑刺:“不过是些粗浅句子,算不得什么!”
老夫人却摆了摆手,看向林砚:“你这身子,确实该好好调理。张嬷嬷,把他这药方拿给太医看看,若是可行,就按这方抓药。”
林砚心里一松,躬身道谢:“谢祖母。”
老夫人又嘱咐了几句“好好休养”,便让他先回去了。
走出松鹤堂,林砚才发现后背已经浸出薄汗——这一局,他算是险胜。
刚走到院外,就见一个穿着玄色锦袍的身影从廊下走过,身形挺拔,气场冷冽。擦肩而过时,对方的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脸,带着几分审视的凉意。
林砚心里一动——这是原主记忆里从未出现过的人,但那身衣料和气场,绝不是普通权贵。
他下意识摸了摸腕间的银镯,却见对方已经转身走进了松鹤堂,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林砚不知道,这一眼,是摄政王谢珩与他的第一次正式照面。
而他腕间的银镯,在与谢珩擦肩而过时,轻轻发烫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