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魂引

赵倩碧的襦裙下摆还沾着墓道里的积灰，听见声音时，指尖刚从青铜鼎的饕餮纹上挪开——那道素白身影顿了顿，转头看向墓道左侧的石壁，那里的阴影比别处更浓，像一块化不开的墨。

“秀彬？”赵倩碧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阴影里缓缓走出一道唐制高腰襦裙的身影，领口绣着盛唐时流行的宝相花，裙摆垂到脚踝，却没沾半点尘埃。崔秀彬的发间插着支赤金步摇，步摇上的珠玉却不晃不响，她的脸也白，却比赵倩碧多了几分温润，只是眼底没什么神采，像蒙着一层薄雾。

“我守在这里三年了。”崔秀彬走到赵倩碧身边，目光掠过地上抽搐的盗墓贼，又落在张杰辉身上，眉头微蹙，“这位郎君身上的‘生人气’快被煞气啃光了，再磨蹭，连出墓的力气都没了。”

张杰辉正扶着受伤的肩头喘气，听见“女鬼”二字，后背瞬间起了一层冷汗——眼前这两个女子，一个着宋装，一个穿唐裙，都带着股阴寒气，显然都不是活人。他刚想后退，却被崔秀彬的目光扫中，像被冻住似的动弹不得。

“别怕。”崔秀彬的声音比赵倩碧温和些，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凉意，“我若想害你，三年前你第一次踏进来时，就走不出这墓门了。”她转头看向赵倩碧，语气急切了些，“快点跟上这位郎君，守鼎兽的煞气快压不住了，再等下去，这墓会塌，咱们的魂也得被压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赵倩碧咬了咬唇，回头看了眼青铜鼎——鼎身的黑纹还在蔓延，鼎口的青雾已经飘出半尺，隐约能听见雾里传来的嘶吼声。她攥紧手里的桃木簪，终于点了点头：“好。但得带上他们剩下的人，煞气要是沾了活人血，会更凶。”

崔秀彬没反对，只是转身往墓道深处走，裙摆扫过积灰，竟没留下半点痕迹。“跟我来，有一条密道能通出去，是当年建墓人留的逃生路，煞气暂时浸不透。”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眼张杰辉，“郎君，把你腰间的短刀拔出来，刀上沾了你的血，能暂时挡住散逸的煞气，别丢了。”

张杰辉连忙照做，短刀出鞘时，刀刃上的血迹竟泛着淡淡的红光，刚靠近身边的青雾，雾气就像遇到火似的往后缩了缩。他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还能走动的老四，跟上两人的脚步。

墓道里的震动越来越频繁，头顶的石块不断往下掉，守鼎兽的咆哮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见它爪子抓挠石壁的刺耳声响。赵倩碧走在中间，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发间的银钗随着脚步轻轻晃动，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她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也是这样跟着师父逃，可最后，师父为了断后，还是被煞气吞了。

“快到了。”崔秀彬突然停在一面石壁前，素白的手掌按在石壁上的一块凸起的青砖上，“这后面就是密道，我来推，你们先躲进去。”

青砖被按下的瞬间，石壁“轰隆”一声往旁边移开，露出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道里泛着淡淡的白光，竟没有半点阴寒气。张杰辉刚想往里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守鼎兽的爪子已经拍在了他们刚才站着的地方，石壁瞬间被拍碎，碎石飞溅中，青黑色的煞气像潮水似的涌了过来。

“快进去！”赵倩碧猛地推了张杰辉一把，自己却转身挡在密道口，手里的桃木簪对着煞气刺过去，“秀彬，你也进去，我来断后！”

崔秀彬却没动，反而走到她身边，赤金步摇上的珠玉第一次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守了这墓三年，就是等能毁掉炉鼎的人。你师父当年把一半的灵力渡给了你，你能暂时压制煞气，我不能。但我能帮你挡一会儿，你赶紧进去，找到能净化煞气的‘阳燧’，再回来毁了炉鼎——这是咱们唯一能解脱的办法。”

煞气已经缠上了赵倩碧的裙摆，她的襦裙瞬间被染成黑色，皮肤下的黑纹开始往上爬。张杰辉在密道里看着这一幕，突然红了眼——他这辈子盗过无数墓，见惯了为了财宝自相残杀的人，却第一次见两个女鬼，为了素不相识的人，赌上自己的魂。

“我帮你们找！”张杰辉突然喊道，“我知道哪里有阳燧！当年我在秦岭墓里见过，我去拿！你们等着我！”

崔秀彬闻言，眼底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推了赵倩碧一把，将她推进密道：“快进去，别让他骗了你。这郎君虽然贪财，却不是坏人。”

赵倩碧踉跄着进了密道，回头时，只看见崔秀彬转身对着涌来的煞气，赤金步摇上的珠玉突然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像一轮小太阳，暂时挡住了煞气的脚步。而守鼎兽的巨爪，已经落在了崔秀彬的身后。

“快走！”张杰辉拉了赵倩碧一把，密道里的白光越来越亮，身后的石壁开始缓缓合上，“我说到做到，一定帮你们找到阳燧！”

赵倩碧看着逐渐合上的石壁，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那是她变成鬼之后，第一次流泪。泪水落在手背上，竟带着一丝暖意，而手背上的黑纹，似乎也淡了些。她突然明白，师父当年说的“解脱”，从来不是逃离，而是找到能守护的人，哪怕付出自己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