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握着诗集的指尖微微泛白，抬眸时，面上已是一派从容浅笑，目光扫过厅中神色各异的三人，落落大方地迎向二皇子李承泽。
“殿下厚爱，臣女愧不敢受。”她屈膝福身，声音清泠如泉，不卑不亢，“这支玉笛乃西域贡品，贵重至极，臣女不过一介布衣，实在无福消受。且臣女不通音律，收下这般珍品，反倒明珠蒙尘，辜负了殿下的美意。”
李承泽闻言，挑了挑眉，手中折扇轻摇，目光饶有兴致地在她脸上打转：“沈姑娘倒是坦诚。只是本王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
话音未落，一旁的李弘成已然上前一步，俊朗的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替沈清辞解围：“二皇兄有所不知，清辞姑娘虽不通音律，却擅丹青。前些日子我还见她画的《寒江独钓图》，笔墨清雅，颇有风骨。这诗集送她，倒是恰如其分。”
他说着，目光落在沈清辞手中的诗集上，语气带着几分自得，“倒是皇兄的玉笛，不如赠予宫中乐师，方能尽显其用。”
李承泽似笑非笑地瞥了李弘成一眼，显然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也不戳破，转而看向沈清辞，似是要再逼一逼。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厅中的僵持。
“二皇子殿下。”
言冰云缓缓起身，青衫挺拔，虽箭伤未愈，步履稍缓，却自有一股凛然气度。他走到沈清辞身侧，目光平视李承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沈姑娘既已言明，殿下何苦强人所难？今日乃沈家答谢宴，重在情谊，而非珍宝。”
范闲见状，忍不住在心底暗笑，这冰山终是忍不住了。他慢悠悠地摇着折扇，出声附和：“此言甚是。殿下若是真心道贺，不如饮了这杯酒，也算成全了沈姑娘的一片心意。”
李承泽目光在言冰云与沈清辞之间转了一圈，捕捉到言冰云护在沈清辞身前的细微姿态，眼底闪过一丝玩味。他轻笑一声，收起折扇，将玉笛递回身后侍从手中：“也罢，既然沈姑娘不愿，本王便不勉强。”
一场送礼的尴尬，竟被沈清辞三言两语化解，又得两人相继解围，厅中宾客皆是暗暗称奇，看向沈清辞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敬佩。
沈清辞暗自松了口气，抬眸看向言冰云，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言冰云对上她的目光，眸色微动，随即移开视线，只淡淡道：“殿下宽宏，是沈姑娘之幸。”
李弘成则是笑意更浓，看着沈清辞道：“清辞姑娘不必介怀，今日能与你重温诗会旧情，已是快事。”
三人各有心思，却都默契地不再提送礼之事。范闲端着酒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只觉这宴席越发有意思了。
而沈清辞站在众人之间，应对得宜，进退有度。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厅中几道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或是欣赏，或是探究，或是暗藏情愫，却无一人能让她乱了分寸。
宴席继续，推杯换盏间，忽有宾客起身，高声道：“沈姑娘，听闻沈家冤案昭雪，全赖你智勇双全，周旋于朝堂之间。今日难得齐聚，何不赋诗一首，以助雅兴？”
此言一出，满座附和。
沈清辞微微一笑，也不推辞，缓步走到厅中早已备好的笔墨纸砚前。她提起狼毫，手腕轻扬，墨汁在宣纸上流淌，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片刻之后，她放下笔，转身笑道：“献丑了。”
众人围上前去，只见宣纸上写着一首七言绝句：
雪霁云开见月明，沉冤昭雪赖群英。
今朝宴罢清风起，不负人间万里晴。
诗句清丽，意境开阔，既谢了众人相助，又显露出她的胸襟气度。满座宾客皆是拍手叫好，连李承泽也忍不住赞道：“好一个‘不负人间万里晴’，沈姑娘好才情！”
言冰云站在人群外，望着那抹立在宣纸前的纤细身影，眸色深沉。他想起那日在诏狱外，她一身素衣，却眼神坚定地说“沈家绝不会就此倾覆”；想起她深夜潜入监察院，与范闲据理力争；想起她为救族人，以身涉险，面不改色。
这样的女子，既有兰心蕙质，又有铮铮傲骨，难怪能让李弘成倾心，让二皇子另眼相看，更让他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心湖泛起了涟漪。
范闲走到言冰云身边，低声笑道：“怎么样，我说过，沈姑娘绝非池中之物。如今看来，京都的风云，怕是要因她而起了。”
言冰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再次落在沈清辞身上，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旁人看不懂的温柔。
而沈清辞迎着众人的称赞，依旧从容淡定。她知道，这场宴席的风波不过是个开始。经此一役，她沈清辞的名字，定会在京都传得更远。而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那些暗藏的情愫与算计，都将是她在这京都立足的筹码。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从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姑娘，不好了！御史台的人来了，说……说要请您去一趟，核查沈家旧案的余孽！”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沈清辞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眼底闪过一丝冷冽。
她知道，麻烦，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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