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沉沉压在西岭的山涧上。山洞周围静得只剩虫鸣，苏逸和郑虎带着三个后生隐在藤蔓后，手里的火把浸了桐油，燃得正旺，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橘红的光。
“少主，影妖最擅长藏在阴影里，等会儿它们一出来，您千万别被影子晃了眼。”郑虎压低声音，铁杖在手里攥得死紧，“这些东西没实体，寻常刀剑砍不到，破邪水是它们的克星。”
苏逸点头，指尖摸了摸甲胄内侧的灵珠。珠子今晚格外安静，只是持续散发着温热，像块贴身的暖玉，却让他莫名安心。他从包裹里掏出秦老汉给的破邪水，倒了些在短刀上，清澈的液体遇上刀刃，竟泛起淡淡的银光。
“动手！”
随着郑虎一声低喝，两个后生猛地将捆着硫磺的柴捆推进洞口，苏逸紧接着扔出三把浸油的黄纸——火光“轰”地炸开，顺着洞口往里窜，浓烟卷着刺鼻的气味涌出来，洞里顿时传来一阵尖细的嘶吼，像是无数指甲在刮玻璃。
“出来了！”
阴影里突然窜出几道灰黑色的影子，贴着地面飞速游走，形状像被揉皱的纸，边缘还在不停扭曲。它们本想往山林里逃，却被洞口的火光逼得连连后退，只能在火把照不到的死角里打转。
“射！”
郑虎话音刚落，三支沾了破邪水的箭同时射出，精准钉在最靠近的三道影子上。“滋啦”一声，影子像被泼了沸水的墨汁，瞬间缩成一团，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化作几缕青烟散了。
“好！”后生们低呼出声。
可没等高兴多久，山洞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更尖利的咆哮，地面的阴影猛地掀起波浪，竟有十几道影子同时从四面八方涌来，这次它们不再躲闪，而是径直扑向火把——显然想毁掉光源。
“护住火把！”苏逸翻身跃起，短刀带起银弧，劈向最前面的影子。刀刃上的破邪水遇影即爆，那道影子惨叫着溃散，却在消散前突然分裂成两道更小的影子，绕到苏逸身后，猛地撞向他的后背！
“小心！”郑虎的铁杖带着风声扫来，却打了个空——影子穿杖而过，已经贴上苏逸的甲胄。
苏逸只觉后背一凉，像被块冰贴住，眼前的火光突然晃了晃，连带着周围的影子都开始扭曲。他下意识攥紧灵珠，就在这时，怀里的珠子突然发烫，一股暖流顺着血脉涌向后背，那股冰冷瞬间被冲散！
“咦？”
影子像是被烫到，猛地从他背上弹开，在地上缩成一团，竟露出了模糊的轮廓——那轮廓像个瘦骨嶙峋的人，却没有五官，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窝。
“灵珠能逼它们现形！”苏逸心头一亮，干脆解下灵珠，用红绳系在短刀上。珠子的光芒透过红绳渗出来，在刀刃上流转，像是给刀镀了层月光。
他提着刀冲进影子堆里，这次刀刃落下时，不再是劈砍，而是借着灵珠的光“划”过——每道被光芒扫过的影子都被迫显形，露出那副扭曲的人形，再被破邪水沾过的刀刃一碰，便彻底散了。
郑虎看得眼睛发直，突然一拍大腿：“当年苏统领就是靠灵珠的光逼退影妖的！我怎么忘了这茬！”他招呼后生们，“把火把举高，给少主照亮！”
火光升高，灵珠的光芒在火光里更显清亮。苏逸越打越顺，他发现这些影妖虽然多，却很怕灵珠的暖意，只要他将灵珠贴近，它们就会本能后退。有好几次影子想从他脚下偷袭，都被灵珠散发的光烫得缩回去。
半个时辰后，最后一道影子在刀光下溃散，山洞周围终于恢复了平静。火光映着满地水渍（破邪水残留），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焦糊味。
“结束了？”一个后生喘着气问。
郑虎拄着铁杖走到洞口，往里看了看，摇摇头：“还有个大家伙没出来。”他指着洞内深处，“刚才那声咆哮，是母巢的动静。影妖是母巢生的，不除根还会再冒出来。”
苏逸握紧短刀，灵珠在刀上轻轻震颤，像是在催促他进去。他回头看了眼郑虎：“您带他们守住洞口，我去。”
“少主！”郑虎想拦，却被苏逸的眼神止住。那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一种稳当的笃定，像极了当年的苏靖。
“放心，”苏逸掂了掂手里的刀，灵珠的光在他掌心流转，“我有它帮忙呢。”
他弯腰钻进山洞，火光被挡在身后，黑暗瞬间涌来。但这次，苏逸没觉得怕——灵珠的光虽弱，却像颗小星星，照亮了身前的路，也照亮了洞底那个蜷缩着的、像团巨大黑雾的东西。
母巢感受到活人的气息，猛地展开，黑雾里伸出无数细长的“触须”，每根触须上都缠着淡淡的影子，正是那些失踪农户的精气。
“吼——”
触须像鞭子一样抽来，苏逸却没躲。他举起短刀，将灵珠贴在母巢上——珠子的光芒骤然暴涨，不是耀眼的亮，而是像温水漫过石头，缓缓渗入黑雾。
母巢发出痛苦的嘶吼，触须疯狂挣扎，却在光芒中一点点变得透明。苏逸能感觉到，灵珠正在“净化”它，那些被缠住的精气随着黑雾消散，化作点点白光，飘向洞外，像是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当最后一缕黑雾散去，山洞里只剩下灵珠柔和的光。苏逸捡起掉在地上的一块晶石——那是母巢的核心，漆黑如墨，却在灵珠的照耀下，慢慢透出了点晶莹的白。
他走出山洞时，天已经蒙蒙亮了。郑虎和后生们正焦急地等着，见他出来，都松了口气。
“解决了？”
苏逸举起手里的晶石，灵珠的光在上面跳动：“嗯，以后这里不会再有影妖了。”
朝阳从山涧那头爬上来，金光穿过林叶，落在苏逸身上，也落在他手里的灵珠和晶石上。郑虎看着这一幕，突然挺直了有些佝偻的背，对着苏逸深深鞠了一躬——不只是对少主，更是对那个曾带着他们守护这片土地的身影。
苏逸知道，这只是开始。玄甲卫的旧部散落在各地，需要他一个个去找到；潜藏的妖魔不止影妖一种，需要他慢慢去清理。但他不怕，因为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掌门保护的弟子，怀里的灵珠、身上的旧甲、身后的目光，都在告诉他：这条路，他走得并不孤单。
灵珠在他掌心轻轻转了转，像是在说：下一站，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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