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血色黎明前的抉择

我倒下去的时候，听见雨声。

不是外面的雨。是血从肩膀淌下来，滴在地毯上的声音，一滴一滴，像屋檐漏水。耳朵嗡嗡响，林昭雪的尖叫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传来，断断续续，听不清词。可我听得见她哭，是真的哭，不是演的。

眼前的东西在晃。红灯旋转，照得墙壁像在流血。沈知行站在光里，背对着我，风衣下摆被气流掀动。他一只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抬起来，挡在前面——像一堵墙。

林骁的枪口对准他。

我想爬起来，手刚撑地，左肩就炸开一阵疼，整个人歪下去。泥水混着血在掌心糊成一片。我咬牙，用右手撑着往前挪。指尖碰到一块碎玻璃，扎进肉里也没松手。

“别动。”\

沈知行突然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我没听他的。继续往前爬。

头顶的灯开始闪，一下亮一下灭。每次亮起，我都看见林骁的脸——冷得像铁。他扣扳机的手指，稳得可怕。

“你走不了。”林骁说，“整个B2三分钟后断电自毁，通风系统会注入麻醉气体。你、她、他，一个都出不去。”

沈知行没回头。\

“那就看谁撑得久。”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骁冲了上来。

拳风砸下的时候，沈知行侧身躲开，反手一肘顶向对方肋下。两人撞在一起，撞翻了仪器架，屏幕噼啪炸裂。火花溅到我脸上，烫了一下。

我终于摸到了U盘。

它滚在墙角，沾着血和灰。我一把攥住，冰凉的塑料壳硌着掌心。密码我记得。1874。养母给我买的第一支冰淇淋，香草味，十八块七毛四。

我爬向主控台，右手拖着身体，肩膀每动一下都像被刀搅。终端屏幕还亮着，红色倒计时：02:58……02:57……

我插进U盘。

界面弹出确认框：【启动自毁程序？】\

我按了“是”。

警报声猛地拔高，尖得刺耳。天花板的管道开始震动，螺丝一颗颗崩飞。水泥块往下掉，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你疯了！”林骁怒吼，甩开沈知行就要扑过来。\

沈知行一把拽住他脚踝，自己也被拖倒。两人在碎屑中翻滚，拳脚相加。\

我死死按着确认键，指节发白。

02:30。\

灯光开始频闪。\

氧气变得稀薄，呼吸像吞玻璃渣。

我抬头，看见逃生通道的液压门“咔”地裂开一道缝。\

一道微光，从外面照进来。

不是电灯。是天光。\

雨夜快过去了。

我撑着站起来，腿一软又跪下。血顺着胳膊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我拖着身子往光口爬，每一步都在耗命。

“林晚。”\

沈知行突然叫我名字。

我没回头。\

我知道他在看我。

“走。”他说。

我爬到门口，回头看他。\

他站在红光里，风衣破了，左臂全是血。黑手套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那只手露在外面——烫伤的疤痕从手背爬到手腕，扭曲狰狞。

和我掌心那道，一模一样。

“你走。”他又说，声音低了些，“别回头。”

林骁挣脱他，抄起一根金属管砸向他后背。沈知行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但他立刻抬头，盯着我：“走！”

我转身要钻进去。

可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冲出一个人影。\

林昭雪。

她满脸是血，头发散乱，白裙子早就染成灰褐色。她不是冲我来的。她扑向林骁，整个人撞在他身上，把他撞偏了方向。

金属管砸空，打在墙上，火星四溅。

她摔在地上，抬头看我。\

嘴唇动了动。

我没听见声音。\

但我看懂了。

“这次，换我护着你。”

我愣在原地。\

她笑了，笑得有点歪，眼角还在流血。然后她爬起来，冲向主控台，一把拔掉电源线。整个B2瞬间黑了一半。

“你干什么！”我喊。

她回头，眼神清明得吓人。“拖延时间。”她说，“你走不出去，他们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

她说得对。\

外面的警笛声更近了。不止一辆车。是包围。

我咬牙，重新插上电源线。屏幕亮起，倒计时继续：01:42。

“你不是程序。”我盯着她，“你是林昭雪？还是……你真是林晚？”

她站在那里，喘着气。“我不知道。”她说，“我只知道，我不能再当他们的狗了。”

她突然冲向林骁，抱住他腰，死死不松手。\

“跑啊！”她对我吼，“你还等什么！”

林骁暴怒，一肘砸在她太阳穴。她脑袋一歪，松了手，但嘴角还在笑。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钻进通道。

里面很窄，只能爬行。地面湿滑，全是积水和油污。我拖着伤腿往前挪，肩膀疼得快失去知觉。身后，崩塌声越来越响。混凝土断裂，管道爆裂，像巨兽在咀嚼骨头。

爬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出现梯子。\

我抓住横杆，往上攀。

冷风灌进来。\

雨。

我爬出地面，摔在泥水里。天边泛白，雨还在下，不大，细细密密，像一层灰纱。远处警灯闪烁，红蓝交错，照在湿漉漉的院子里。

我瘫在地上，大口喘气。\

肩膀的血止不住，顺着手指滴进泥里。

“沈知行……”我喃喃。\

他没出来。

我挣扎着要爬回去，手刚撑地，突然听见一声巨响。\

B2入口炸开，气浪掀飞铁栅栏，火光冲天而起。

一个人被炸飞出来，重重摔在我脚边。

是沈知行。

他仰面躺着，胸口全是血，风衣烧了一角。我扑过去，翻他身子，手抖得不成样子。撕开衣服，伤口在左胸下方，很深，血涌得厉害。

“别……别动。”我扯下毛衣下摆，按上去。\

他咳了一声，嘴里有血。

“疼吗？”我声音发颤。

他睁眼，看了我一会儿，忽然笑了。\

笑得很轻，像风吹过枯叶。

“不疼。”他说，“比十五岁那年，轻多了。”

我眼泪一下子冲出来。\

“你说过不会死的……你说过要看着我封笔的……”

他抬手，想碰我脸，手抬到一半，又落下去。\

“我……还没看完。”

我抓着他手，贴在自己脸上。“你看啊！你看啊！”我哭着说，“我在这儿！我活着！你也要活着！”

他眼睛慢慢闭上。\

呼吸很弱。

我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可信号格是空的。\

林家的屏蔽系统还没断。

“操！”我一拳砸在地上。\

不能等。

我脱下外衣裹住他，背起他。\

他很重，我腿一软差点跪下。咬牙，站稳。

一步一步，往院墙走。

每走一步，肩膀都像被钉了钉子。血顺着胳膊往下滴，滴在他衣服上。我顾不上。

“别睡。”我一边走一边说，“你睁开眼。你说过要远走非洲，要建学校，要让光照进更多角落……你忘了？”

他没应声。\

头靠在我肩上，很沉。

我走到墙角，放下他，爬上围墙。翻过去，再下来，重新背起他。\

外面是巷子。雨还在下。

我踉跄着往前走。\

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信号有了。

我立刻拨通急救中心。\

报地址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

挂了电话，我抱着他坐在巷口台阶上。\

雨打在脸上，混着泪。

“沈知行。”我贴着他耳朵说，“你听见了吗？救护车快来了。你撑住……你一定要撑住。”

他睫毛动了动，极轻地说：\

“别回头……光来了。”

我抬头。\

天边真的亮了。\

灰云裂开一道缝，透出淡金色的光。

我低头看他。\

他还闭着眼，但嘴角好像弯了一下。

我把脸埋在他肩上，哭得喘不过气。

手机突然自动亮起。\

我没碰它。

直播界面弹了出来。\

画面是B2的监控录像——林昭雪坐在病床上，念着“我不是假的”；林夫人冷静宣读实验报告；我翻进窗户，捡起耳坠；我和林昭雪扭打；沈知行与林骁缠斗……

视频标题：#林家造人丑闻#\

热搜第一。

下面全是评论：\

“我的天，这是科幻片？”\

“那个女孩是谁？为什么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林氏集团股价暴跌！”\

“报警了！这涉及非法基因实验和人身控制！”

我看着屏幕，手指发抖。\

是我们上传的。

自毁程序启动时，自动同步了所有证据到云端。\

现在，全世界都看见了。

我抱紧沈知行，把脸贴在他耳边。\

“我们赢了。”我说，“他们藏了十八年的秘密，现在没人能捂住了。”

他没说话。\

但手轻轻动了一下，勾住了我的手指。

我低头，发现他左手手套彻底碎了，那只烫伤的手完全裸露在外。我慢慢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

两道疤痕，一模一样位置，一模一样深浅。

像一对印。

我正要说什么，手机又震了一下。\

U盘自动解压了最后一层加密文件。

屏幕浮现一行字：\

“项目L-2原始母体：林晚母亲死亡真相”

我呼吸一滞。

点进去，只有一段音频。\

播放键在闪。

我还没来得及按，远处传来脚步声。\

急促，有力。

我抬头。\

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冲进巷子，手里拿着枪。\

是林家的人。\

还没完。

我立刻把手机塞进怀里，背起沈知行就要走。\

可刚起身，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他们逼近。\

领头的举枪对准我。

“把U盘交出来。”他说，“否则，你们两个都得死在这里。”

我站着，没动。\

雨水顺着头发流进眼睛，刺得生疼。

“你们杀了一个女人。”我声音很哑，“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孩子。你们把她骗进实验室，说要帮她治病，结果把她当成实验体，抽干她的血，毁掉她的记忆……就为了造出一个‘完美女儿’？”

他没回答。

枪口稳稳指着我。

“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我问，“她说‘别让我女儿回来’……因为她知道，你们不会放过她。你们连死人都不放过。”

他眼神动了动。

但还是没放下枪。

我慢慢把手伸进怀里。

他们立刻紧张。

我掏出的不是武器。

是那枚银扣。

我捏在指尖，举起来。

雨水打在上面，银光一闪。

“你们以为，抢走她的孩子，就能抹掉她的存在？”我说，“可她留下的东西，一直都在。她给我的每一顿饭，每一句叮嘱，每一次拥抱……都在。”

我低头看了眼沈知行。

他还昏着，但手指仍勾着我的。

“你们可以毁掉一个人。”我说，“但你们毁不掉爱。”

我猛地将银扣往地上一摔。

清脆一声响。

他们下意识看向地面。

我趁机转身，撞开旁边铁门，冲进废弃车库。

背后枪声响起，子弹擦过耳朵。

我躲在车后，大口喘气。

沈知行在我背上，呼吸微弱。

手机还在震。

那段音频，一直没关。

我颤抖着手点开。

女人的声音传出来，虚弱，断续：

“晚晚……妈妈对不起你……他们说……只要你不来找我……他们就不伤害你……答应我……别回来……别……”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靠着车，慢慢滑坐在地。

眼泪止不住。

原来她知道。

她一直都记得我。

她不是不要我。

她是怕我回来送死。

我抱紧沈知行，把脸埋在他胸前。

“我回来了。”我低声说，“妈妈……我回来了。”

外面，雨还在下。

警笛声越来越近。

我抬起头。

天边的光，更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