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雪下得愈发缠绵,细碎的雪花裹着冷意扑在窗棂上,很快就给青石板巷铺了层薄薄的银白。九幽小馆的暖炉烧得正旺,炉上的铜壶咕嘟咕嘟吐着热气,混着残留的鸡汤香气,在屋里织出一片暖融融的雾。
黄景瑜帮着收拾完碗筷,指尖还沾着点蜜橘的清甜。他靠在窗边,望着巷口渐浓的雪色,忽然笑道:“这雪要是再下一夜,明天怕是要封巷了。”
九幽正擦拭着柜台,闻言抬头瞥了眼窗外,雪花已经落得有些密了,远处的路灯都蒙了层朦胧的光晕。“往年雪大的时候,巷子里的老人们会一起扫雪,顺便凑在小馆门口烤火聊天。”她把擦布搁在瓷碗里,转身给铜壶续了热水,“你要是不介意,今晚就住隔壁民宿吧,雪天路滑,回城不安全。”
黄景瑜没推辞,笑着应了:“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明天看看雪后巷子里的样子。”
两人又闲聊了会儿,巷子里的行人渐渐少了,只有零星的脚步声偶尔从雪地里传来。黄景瑜起身准备去民宿,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巷口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踩着厚雪,正慢慢往这边走。
雪光里,一道修长的身影渐渐清晰。那人穿着件黑色长款大衣,手里撑着把黑伞,伞沿落满了雪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截线条干净的下颌。他走到小馆门口,收了伞,抖落身上的雪,抬眼时,一双温和的眸子正看向屋内。
是老陈口中那个说雪停了会来喝粥的男人。
九幽愣了愣,随即笑着侧身让他进来:“外面雪大,快进来暖暖身子。”
男人点头道谢,收起伞靠在门边,大衣上的雪花很快融化成水珠,在青石板上晕出一小片湿痕。他目光扫过屋内,落在黄景瑜身上时顿了顿,又很快转向九幽,声音温润如旧:“老板娘,还有热粥吗?”
“有,刚温着小米粥,我给你盛一碗。”九幽转身进了后厨,很快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粥,还配了一碟咸菜。
男人坐在暖炉旁的小凳上,捧起粥碗慢慢喝着。黄景瑜见两人似乎认识,便笑着打了声招呼:“先生也是来避雪的?这雪下得确实突然。”
男人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清淡:“路过,顺便来喝碗粥。”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只有暖炉里的炭火偶尔噼啪作响,窗外的雪落声愈发清晰。九幽给两人各倒了杯姜茶,打破了沉默:“先生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巷子里?”
男人握着姜茶碗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不算第一次,很多年前来过,只是那时候,这巷子还没这么安静。”
黄景瑜闻言来了兴致,追问道:“那得是多少年前?我听老板娘说,这巷子几十年前就这么古朴了。”
“二十年前吧。”男人喝了口姜茶,温热的暖意驱散了周身的寒气,“那时候我还是个学生,跟着外婆来这儿走亲戚,就在巷口的馄饨摊吃过一碗荠菜馄饨。”
九幽心里一动,脱口道:“您说的是我外婆的馄饨摊?”
男人愣了愣,随即笑了,眉眼间的疏离淡了几分:“原来如此,难怪这小馆的味道,总让我觉得熟悉。”
他放下粥碗,从大衣内袋里掏出一个旧旧的木匣子,递给九幽:“这是当年外婆托我转交给你母亲的,后来我家搬了家,断了联系,一直没能送过来。今天路过,总算了了桩心事。”
九幽接过木匣子,触手温热,匣子上还刻着一朵小小的馄饨花,是外婆当年的手艺。她轻轻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块绣着鸳鸯的旧手帕,还有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正和外婆站在馄饨摊前,笑得眉眼弯弯。
眼眶忽然有些发热,九幽摩挲着旧手帕,声音轻了些:“谢谢您,还特意把这个送过来。”
“应该的。”男人笑了笑,喝完最后一口粥,起身准备告辞,“雪小了,我该走了,老板娘的粥,还是当年的味道。”
九幽送他到门口,男人撑开伞,转身踏入雪幕中。走了几步,他忽然回头,声音裹在雪风里,带着几分悠远:“告诉您母亲,当年她送我的那串糖葫芦,很甜。”
木门合上,雪色被隔绝在外。黄景瑜看着九幽手里的木匣子,轻声道:“原来是故人,这雪夜倒是巧。”
九幽点头,指尖拂过老照片上母亲的笑脸,眼底满是暖意:“是啊,真巧。”
窗外的雪渐渐小了,月光透过薄雪洒下来,给巷口镀了层银辉。黄景瑜看了眼时间,起身道:“我去民宿了,明天再来帮你扫雪。”
九幽笑着应下,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雪巷尽头,她转身回到屋内,把木匣子小心地放在柜台最显眼的地方,和那两件木雕挨在一起。
暖炉依旧烧得旺,铜壶里的水还在咕嘟作响,窗外的雪光映进屋里,温柔了整个夜晚。不知过了多久,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溜了进来,跳上柜台,蜷在木匣子旁,很快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