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慕白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我知道的不深切,只知道宴绮家在京城早前不错,她有个亲哥哥算是几代单传,意外车祸走了,家里老人也禁不起折腾,一年走了三个老人,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老宅子起火了,连相依为命的父母都没了,再后来她怎么离开的京城我也不清楚了。”他这话多了几分修饰,但大概意思是到位的。
庄老摆摆手,“是个可怜丫头,她这个年岁跟外孙女儿一般大,也是早早没了妈。”
宴绮整理好情绪进来,恰好听到他最后这句,想了想说道“庄老您别误会,我们不是来跟您卖惨故意讲故事套近乎,我来京城之前一直是拒绝的,也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工作,可我们为了这个项目这些天投入的心血,我想着比我个人这点感情大多了,心里再抗拒我也来了。不瞒您说,我家老宅子一把火烧没了,现在也不知道改造成什么广场什么地铁站了,就算回去找都可能找不到,所以您的心我是真明白,我的家,倒个手连家在哪都找不着。”
庄老走的时候明显有些共情,他一直没从前宴绮最后那句话里走出来,他就是怕啊,他怕自己糊涂交代了这京郊改造,到头来千万人找不着家,被后辈们指着鼻子骂。临走泪眼婆娑地看了眼宴绮,“丫头,化肥厂那个小篮球场还有呢,回去看看吧,算留个念想。”
谁也没想到,走的时候个个红着眼,坐在车上宴绮一直在想刚才跟庄老说的话有没有什么破绽,可她又想,除了老宅被改成广场地铁站这一秒,别的都是真心话。
一路没人说话,陈慕白直觉她心情不好,况且今天的见面可谓是抓到了七寸,不急着商量什么,想让她平复好心情,加上本来就是冰冷不爱说话的性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篮球场还在。这话宴绮是听进心里了,要说回忆,最多的就是那个又小又破的地儿了,她无数次抱怨过哥哥放着环境好又干净的运动场不去;非要骑着车子满头大汗跑来这,每次还都只有一根五毛钱白糖冰棍,她每次吃完都会把冰棍棍埋在篮球架后头那棵树底下…….
宴绮从思绪中惊醒,好像找到了光。“能不能去一趟京郊?”
陈慕白闻声看她,下一秒就看向了司机,司机会意掉头。
老远就看到破旧的厂房外,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空旷地带,一个绣的已经要倒塌的篮球架,遍地的野草。宴绮下车走过去,她穿的高跟鞋,在野草地里深一脚浅一脚,时不时被绊一下,小腿也被杂草滑出几道血痕,陈慕白不放心跟着她,几次想要阻止她都没说出口,终于走到了她想要找的这个篮球架。
记忆里那棵树已经不在了,但离这个篮球架也不过一米,宴绮半蹲下来,快速拔掉了目测大概位置的野草,找了一根粗的树枝在土壤里开会挖,因为长期积水长满野草的缘故,这里的土壤并不实,没拨一次,宴绮就能看到一根旧的完全是土色的扁扁的冰棍棍,找到不下十根,她脱力般的坐在地上。以为她蹲不住了陈慕白上前,却看到她半垂着头在笑,是那种从心而来的笑。
至少这一刻宴绮是开心的,她从大火里死里逃生,离开京城时身上再没有任何跟家里有关的东西,大火来得突然,能烧的都烧了,可现在,她找到了从前自己一个一个手埋的冰棍棍儿,像找到了哥哥一样开心。一场大火,烧掉了乔家所有,为了安稳生活她改姓埋名,如今剩下的竟然只有这一把棍子。
攥着一堆木头棍,要是梁非凡在,肯定知道她现在笑的像极了从前的乔疏疏。
天渐渐黑了,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陈慕白并不是不耐烦,而是在这种野地,天一黑不知道会有什么虫子蛇之类的出现,眼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陈慕白冷眸扫过,下一秒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拿着你的棍回去看。”
宴绮从失重感中回神,正想推开他却看到自己满手的土和木头棍,抬眸盯着他冷酷的下颚。“抱歉。”
陈慕白垂眸跟她对视无言,走到车上把她放下,这时才看到她被野草树枝刮花的小腿和满是泥土的高跟鞋,轻轻一抬手就将她的鞋丢了出去,从后备箱拿了医药箱过来,吩咐司机开车回酒店后,慢慢撕开了消毒棉签递给她。
宴绮没接,是手上着实有些脏。“谢谢,等回酒店在处理吧。”语气中带着些窘迫,她不曾想被比陌生人好不了太多的陈慕白撞上她数次失态。
鞋被陈慕白丢了,宴绮尴尬的看着地上,要她光着脚走进酒店她确实做不到,可让她跟不熟的陈慕白张口,她也觉得难以启齿。好在她的窘迫没有太久,这边陈慕白下车后就脱了外套绕到她这边,一言不发的用外套裹住她的腿,再次以公主抱的形式抱着她走进酒店。
宴绮是有些紧张的,她并没跟哪个异性有过亲密接触,如果公主抱算,这就是最亲密的一次,不,两次。
从酒店大堂到房间着实远了些,宴绮虽然不重却十分惆怅,搭在他肩上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试图减轻一些重量,感觉到她的小动作,陈慕白脚步一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不重,我不至于这点路都坚持不下去。”
尴尬到极致时就不再尴尬,宴绮全程僵硬着被抱紧房间,被陈慕白稳稳放在沙发上,还找了拖鞋。
看了看她小腿的划痕,陈慕白沉声问,“自己可以上药?”
宴绮抿唇,“可以,谢谢。”
“我在隔壁,有事叫我。”留下话陈慕白就走了,男女之间的尴尬气氛,只有离开能化解,即使他并不觉得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