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缘

三更夜露重，卧房内静得只剩窗外梧桐叶擦过窗棂的轻响，桌上水壶泛着冷光，火折子的微光在我手中晃悠，映得地面投下细碎影迹，风穿门缝卷进凉意，吹得火折光影颤了颤。

我素寝衣裹着单薄身形，发间松垮，眼底带着夜起的惺忪，手捏火折子，脚步轻缓朝桌前挪，心口隐有微滞。指尖刚要触到水壶柄，门外忽然起了阵急风，窗棂被风吹得轻响，梧桐叶影在窗纸上摇曳，一道黑影倏然掠过长窗。

我心头一紧，莫名觉后背发凉，似有目光注视，下意识的转身，便撞进一片沉暗身影，那人近在咫尺，周身冷意扑面而来，我惊得呼吸一窒，脚下发软，整个人向后倒去，火折子脱手滚落在地，微光晃了晃险些熄灭。

这时手腕骤被攥住，随即腰腹被稳稳揽住，微凉掌心贴在衣料上，力道稳得让人发怔。

我顺着那力道稳住身形，低头见火折子微光映出他玄色衣袍一角，抬眼望进他冷冽眼底，心头剧震，居然是他…

三年前……

青石板路被日光晒得泛亮，两侧商铺幌子轻摇，行人三五驻足，指尖交语间目光频频投向街中，风卷着桂花碎香漫过路面，远处城门口车流稀疏，人声混着器物碰撞声漫在空气里。

那妖玄色囚服领口微敞，颈腕缚粗铁镣，镣铐与囚车栏杆相撞落清脆声响。

那妖墨发半束半散，额前碎发遮去些许眸光，眉目冷硬如凿，面色苍白却脊背挺得笔直，周身沉冷气场隔绝周遭喧闹。

押送兵卒六人身着灰甲，持矛分守两侧，步伐沉稳，目光警惕扫过周遭。

铁镣拖过青石板磨出细碎声响，眼睫低垂掩去眼底情绪，只余光淡淡扫过两侧探看的行人，指尖因攥紧而指节泛白，却未动半分神色

行人围观，动静稍显嘈杂，那妖身形微顿，眸底寒光凛冽如冰，无半分温度。

墨发被风拂过耳侧，囚服长长的下摆扫过路面尘沙，途经一处卖糖人的小摊，孩童好奇望来，他视线轻掠孩童脸庞，眸色微缓却转瞬恢复冷寂，身影渐行渐远。

三日后的皇城宫门外长街，午后。朱红宫门半开，往来宫人仪仗渐散，长街青石板路映着日光，两侧商铺人声沸沸，比来时更显喧闹，车马碾过路面的声响混着人群嘈杂，风卷着议论声漫开。

我透过车窗看向三三两两聚立在街边，人们神色热络议论。

“听说了吗？辑妖司那囚着的大妖，今日要处刑了！就是那个玄衣的？听说杀了人啊！押解时连兵卒都惧他几分，可不是，听说午后就在法场问斩，这会子怕是要押过去了……”

妹妹也抬眼望向喧闹人群，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轻问：“姐姐，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侧耳凝神，风里的议论声渐渐清晰，字句撞进耳中，指尖不自觉收紧，目光下意识望向长街尽头方向，心头莫名一沉，不由想起三日前街上他望向我的眼神。

我抬手掀开车帘望向外头，又放下，转向侍从小苏。

“小苏，方才路人说的辑妖司、处刑……大伯也在宫里任职，他是不是也在场？”

小苏抿唇，迟疑片刻才抬眼回话，语气压低

“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吧，外头危险。”

我道：“我有些不放心，你们先回去，我去看看”

说完掀起车帘，不等小苏阻拦，纵身跳下车。

小苏和妹妹在后头呼喊，我快步朝着辑妖司方向跑去，裙摆被风吹起，身影混进街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