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茯苓喘着气,背靠老橡树粗糙的树皮,掌心全是汗。
三头狼魔围着她转圈,蓝色的长毛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光。它们的眼睛是浑浊的绿色,盯着她时带着饥饿的光芒。
就在今早,母亲还带着她在郊外采集草药。母亲教她辨认月光草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种草只在月夜下才能发挥药效,记住了。”
千茯苓“母亲,我们为什么要学这些?”
“因为你需要知道。”母亲没有看她,继续采集下一株。
然后母亲说去溪边取水,就再也没有回来。
天色渐暗时,狼魔出现了。
第一头扑来,千茯苓几乎是本能地念出咒语。藤蔓从地面钻出,缠住了狼魔的腿。她记得母亲教过这个——最基础的束缚术,用来对付低等魔兽。
但母亲没告诉她,当魔兽挣扎时,藤蔓会断裂。
第二头、第三头同时扑来。
千茯苓就地一滚,躲开了利爪。她的左臂被划伤,血染红了白衣。疼痛让她清醒——母亲不会回来了。
这个认知冰冷而清晰地击中了她。
她站起身,金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脸上。不能死在这里,至少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千茯苓“自然之灵,听我召唤!”
更多的藤蔓破土而出,这次不是束缚,而是攻击。尖刺狠狠扎进狼魔的身体,她甚至能感觉到藤蔓刺穿皮肉时的触感。
狼魔嘶吼,挣扎,反扑。
千茯苓拔出靴中的短匕——母亲去年生日给的礼物,说是一个女孩总要有点防身的东西。
现在她明白了。
一刀刺进最近的狼魔脖颈,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她没时间恶心,转身面对第二头。
战斗持续了多久?她不知道。当最后一头狼魔倒下时,天已经全黑了。七具尸体散在周围,血腥味浓得令人窒息。
千茯苓跪在地上呕吐,直到胃里什么都没有。
然后她站起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手臂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她不管。
她要去找母亲,要去问清楚。
训练小屋里点着灯。
千茯苓推开门时,心里还有一丝可笑的期待——也许母亲在里面,也许一切只是个误会。
但屋里空无一人。
桌上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就像母亲平时要求的那样。那本《基础魔法理论》还摊开着,旁边是她的笔记。
桌角放着一封信。
千茯苓走过去,手指碰到信封时,那种冰冷的感觉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她拆开信。
“茯苓:
我走了,不要找我。
桌上的戒指里是我留给你的东西,够你用一段时间。里面有些技能书,你按照顺序学。
狼魔是我引来的,如果你死了,说明你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活下来了,那就要记住——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你是孩子就对你仁慈。
好好活着。
母亲”
信很短,没有称呼,没有落款,甚至没有解释。
千茯苓把信纸捏成一团,又展开,再捏成一团。最后她将信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狼魔是母亲引来的。
母亲想让她死,或者,至少不在乎她会不会死。
她拿起桌上的戒指,一枚普通的银戒,没有任何花纹。戴上时,戒指自动调整到适合她手指的大小。
意识中,她看到一个大约两立方米的空间。里面整齐地放着几本书——《一阶魔法基础》《灵力感应与运用》《治愈术入门》,还有一小袋金币,几瓶药剂,几套换洗衣物。
没有信,没有解释,没有任何温情的东西。
就像母亲这个人一样。
千茯苓把屋里能用的东西都收进戒指——药材、工具、甚至那支她用惯了的羽毛笔。然后她熄了灯,关上门。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小屋。在这里,母亲教过她魔法,训斥过她的错误,也偶尔——非常偶尔——在她成功施展一个法术时,淡淡地说一句“还行”。
原来就连那点“还行”,都是假的。
音里镇的清晨总是从东区开始。
千茯苓到家时,天刚蒙蒙亮。她的白衣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手臂上的伤口结了薄薄的血痂。
“茯苓?”
陈奶奶从隔壁走出来,手里提着菜篮子。看到千茯苓的样子,老人手里的篮子差点掉在地上。
“天哪,孩子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你母亲呢?”
千茯苓“母亲出远门了。”千茯苓的声音很平静,“我摔了一跤,没事。”
“摔跤?”陈奶奶走过来想查看她的伤口,“这哪是摔跤能摔出来的?秋雨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千茯苓“不知道。”千茯苓避开老人的手,“陈奶奶,我累了,想休息。”
她开门进屋,把陈奶奶关在门外。
敲门声立刻响起来,伴随着老人焦急的声音。千茯苓靠着门坐下,听着外面一声声的“茯苓”“开开门”“让奶奶看看你”。
她突然觉得很累。
手臂的伤口在疼,肚子也饿,但最难受的是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就像有人把她身体里的什么东西挖走了,留下一个冷风飕飕的洞。
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停了。
千茯苓站起身,打水清洗伤口。水很凉,刺激得伤口一阵刺痛。她咬紧牙,没有出声。
换衣服时,她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脸。金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睛,皮肤很白——母亲说这是遗传自父亲,但她从来没见过父亲。
母亲也从来不提。
也许父亲也是这样离开的,在某一个普通的早晨,留下母亲一个人。
也许这是他们家的传统。
千茯苓扯了扯嘴角,没笑出来。她换上干净的白色裙子,把头发重新梳好,脸上的血迹和灰尘都洗干净。
镜子里又是一个整洁的小姑娘,除了眼睛——那里面的东西,不是一个八岁孩子该有的。
她打开门,陈奶奶果然还在外面。
这一次,千茯苓编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远方的亲戚病重,母亲必须立刻赶去;她本来要带上茯苓,但临时改了主意,让她留在家里等。
“等多久?”陈奶奶问。
千茯苓“不知道。”千茯苓垂下眼睛,“母亲说,也许会很久。”
陈奶奶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那你这些天来奶奶家吃饭吧,一个人怎么行。”
千茯苓“不用了,我会做饭。”千茯苓说,“母亲教过我。”
这是真话。母亲确实教过她做饭,说一个女孩总要学会照顾自己。
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
。。。
牧师分殿的选拔在镇中心广场进行。
十几个孩子排着队,大多由父母陪着。千茯苓一个人站在队伍末尾,看着前面那些牵着父母的手、叽叽喳喳说话的孩子。
“下一个,千茯苓。”
她走进临时搭起的帐篷。里面坐着两位牧师,一男一女,都穿着白色的长袍。
女牧师温和地看着她:“孩子,你父母呢?”
千茯苓“母亲出远门了。”
两位牧师交换了一个眼神。男牧师问:“你想成为牧师吗?”
其实她不知道想不想。但她需要找一个地方待着,需要学点什么,需要让自己变强——强到下次再遇到狼魔时,不会这么狼狈。
强到如果母亲回来,她能有资格问一句“为什么”。
女牧师让她把手放在一个水晶球上。千茯苓照做,水晶球发出柔和的白光。
“光元素亲和度不错。”女牧师点点头,“孩子,牧师这条路很辛苦,要学很多东西,一年后还要考核。只有灵力超过十点的孩子才能继续学习,你想好了吗?”
千茯苓“想好了。”
她其实连十点灵力是多少都不知道。母亲只教过她怎么用魔法,从来没测过她的灵力。
女牧师递给她一块木牌:“三天后早上来分殿报道。这是你的学员牌,不要弄丢了。”
千茯苓接过木牌,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天使图案和她的名字。
走出帐篷时,阳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看着手里的木牌。
一年后考核,灵力超过十点才能留下。
她不知道自己的灵力有多少,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考核。但她知道,如果通不过,她就没地方去了。
所以必须通过。
千茯苓握紧木牌,朝家的方向走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卖菜的吆喝声,孩子的笑声,马车驶过的声音。
这一切都和她没关系。
她只是走着,一步一步,走得稳稳的。
就像母亲教过的那样——不管发生什么,脚步不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