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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不会结束,但生命可以。

残篇旧梦

这是妈妈最害怕听到的那种话。如果她知道我把这句话写在日记本的扉页上,她大概会哭。但她不会知道的,就像她不知道很多事一样。我记得痛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初二的那年夏天,没有任何征兆,它就这样来了。像是有人在我的世界里按下了一个开关,所有的颜色都褪去了,声音变得遥远而空洞。我以为那只是青春期的情绪波动,以为过了这个夏天就会好。然后我等了四年。1460多个日夜,我数过。四年里,我尝试过所有能想到的办法。运动,每天定时定点,最开始它们似乎有用,让我能睡着,让我不那么想哭。唱歌,情绪波动极快,可这股情绪过去之后,就是很强烈的空虚感。打游戏,游戏胜利了是很爽。但很快我发现,它们只是给痛苦蒙上了一层薄纱,透过薄纱,我依然能清楚地看见它的轮廓。我在网络上搜索过无数次相关的信息。那些论坛里,那些匿名的帖子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他们有的已经对抗了十年、二十年,有的说自己已经放弃了治疗,学会了"与它共存"。我看到有人说,接受它的存在,就不会那么痛苦了。但接受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承认余生都要带着这个重量生活,意味着再也不会有真正轻松的一天。我试着接受,试着告诉自己这就是我的一部分,就像有些人天生近视,有些人天生过敏。可每次当痛苦再次袭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接受。我只是在忍受,日复一日地忍受。最难的不是那些剧烈的痛苦时刻。最难的是那种绵延不绝的、低强度的折磨。就像是有人用一根细针,不停地扎着你的皮肤,每一下都不致命,但永远不停。有时候我会想,如果能痛得更剧烈一些就好了,那样至少别人能看见,至少我可以呼救。但这种痛太安静了,安静到只有我自己知道。你无法集中注意力,无法真正投入任何事情,因为那根针一直在那里,提醒你它的存在。今年秋天,我尝试了最后一种治疗方法。一个朋友推荐的,说是很有效。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了,填了很长的问卷,做了很多次咨询。治疗师让我回忆那些痛苦的源头,让我面对那些我一直在逃避的东西。

那段时间我每晚都做噩梦,白天脑子里一片混沌。治疗师说这是正常的,说要穿过黑暗才能看到光明。我咬牙坚持了2个月,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站在厨房里,手里拿着刀,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很久。现在我已经不再寻找解决办法了。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有些痛苦是治不好的。就像有些伤口,即使愈合了,也会留下疤痕;而有些伤口,根本不会愈合,只是结了一层薄痂,稍微一碰就会重新裂开。上个月我去了一趟海边。一个人,背着包,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我在沙滩上坐了一整天,看着海浪一次又一次地涌上来,又退回去。那些浪花看起来很努力,仿佛每一次都想要触及更远的地方,但最终还是会被拉回海里。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选择海。不是因为它美,而是因为它有一种包容性。它看起来可以吞没一切,也可以承载一切。站在海边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如此渺小,小到即使消失了,这个世界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那天傍晚,我脱了鞋,走进海水里。水很凉,浸过脚踝,浸过小腿,浸过膝盖。我就这样站在那里,感受着海水的拉扯。它想把我带走,而我只需要不反抗就可以了。但我最终还是走了回来。一个浪打过来,海水灌进嘴里,咸涩的味道让我本能地咳嗽起来。就在那一瞬间,身体自己做出了选择——它想活着。哪怕脑子已经放弃了,这具躯壳还在顽固地挣扎。我站在沙滩上,浑身湿透,突然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哭了,哭着哭着又笑了。原来我连死都做不好。今天早上起床的时候,阳光很好。我拉开窗帘,看到外面的树叶在风中摇曳,有几只鸟在枝头跳跃。这是一个美好的早晨,如果我还能感受美好的话。我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坐在班级的窗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而我坐在这里,又度过了一个早晨。还要这样度过多少个早晨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当我真的数不下去的时候,我还有另一个选择。

痛苦不会结束,但生命可以。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计划。这只是一个事实,一个我用来安慰自己的事实。只要知道有出口,就能再多走一段路。哪怕这段路通往的,可能就是那个出口本身。

今天是第一千四百九十四天,我还在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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