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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血门启

凤隐当归

金雾扑过来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屏住呼吸。

可它不是烟,是活的。钻进鼻腔,贴着喉管往下爬,带着一股陈年香灰混着铁锈的味儿。我后退一步,背撞上石壁,冷硬的触感让我打了个激灵。

手心还在流血,顺着指尖往下滴,一滴,两滴,砸在地砖上,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可那血落地的瞬间,竟泛起一圈微弱的红光,像烧红的针尖点进了水里。

我盯着那圈光晕,脑子里一片空。

药池炸了。绿液全变成了血红色,冒着泡,咕嘟咕嘟地翻腾。那些漂浮的胚胎一个个裂开,皮肤像纸一样剥落,露出底下森白的骨头。有的还睁着眼,瞳孔空荡荡的,直到最后一刻也没闭上。

主池中央那个“我”,缓缓沉下去了。她闭眼前看了我一眼,嘴角还是挂着那抹笑。

我知道那不是嘲讽。那是解脱。

可我笑不出来。

我右手摸向袖中短刃,想握紧一点,却发现刀柄已经发黑,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再一用力,整把刀“咔”地断成两截,只剩半截焦铁在我手里。

金雾越来越浓,墙上的刻痕开始发光。

左边是沈家祖训:“忠不惧死,节不屈身。”\

右边是谢氏族谱,名字一个个亮起,最后停在——谢扶玉。

火光一闪,石壁上浮出画面:十二年前,雪夜。

我看见自己,才十二岁,穿着单衣,被两个家仆架着往外拖。我挣扎,踢打,嗓子喊哑了,只有一句话:“娘!娘你出来!”

母亲跪在台阶上,披头散发,手里紧紧攥着一只红缎绣鞋。她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

下一秒,一个黑影从府门内走出。素白寝衣,脚步很轻,像踩在棉花上。是谢扶玉。

她走到母亲面前,弯腰,捡起那只掉落的绣鞋,轻轻拍了拍灰,然后放进袖中。

母亲扑上去抓她裙角,被侍卫一脚踹开。

画面到这里就断了。

我猛地闭眼,可那场景还在脑子里转,一遍又一遍。

我不是没看过类似的回忆。可这一次不一样。太清晰了。连母亲指甲缝里的泥都看得见。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脑子总算清醒了一瞬。

睁开眼,血池里映出我的脸——不是现在这张,是十二岁的我,背着尸体在雪地里走的那个我。嘴唇干裂,脸上全是冻疮,眼神早就没了光。

我抬手摸自己的脸,指尖冰凉。

“谁在后面?!”我吼出声,声音在石室里撞来撞去,“出来!”

没人回答。

只有风声。不对,不是风。

是脚步声。

啪、啪、啪。

由远及近,踩在石板上,节奏很慢,却稳得吓人。

我猛地转身,手撑着墙,强迫自己站直。

脚步声停了。

我也停了。

可我知道,那不是幻觉。

那是我熟悉的脚步声——当年追杀沈家残部的禁军统领,谢扶玉的亲信。他每走一步,腰间的铁牌都会轻轻磕一下腿甲。

可现在,这声音不止一组。

第二组来了——赤足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啪嗒、啪嗒,急促,慌乱,是我当年逃命时的脚步。

第三组……更轻,却更让我心口发紧。

是我这些年来在冷宫踱步的声音。深夜,睡不着,一圈一圈地走。左脚先落,右脚跟上,数着地砖的裂缝。

三组脚步声慢慢重叠,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一声巨响,像有人拿锤子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跪了下去,左手死死按住手腕胎记。

它在跳。

不是疼,是烫。像皮下有团火在烧,顺着血脉往心口冲。

就在这时候,我感觉发间一轻。

那枚白骨簪,自己松了。

它缓缓飘起来,悬在半空,簪头朝前,像被什么牵引着,一点一点,转向青铜门的方向。

“不。”我伸手去抓。

手穿过空气,只抓到一把金雾。

骨簪轻轻一震,飞了出去,穿过门缝,消失在浓雾深处。

我趴在地上,喘着气,喉咙发干。

然后,我听见了那个声音。

温柔,熟悉,带着笑意,像是二十年前那个冬天,她第一次抱起我在炉边烤火时的语气。

“你终于回来了,我的初皿。”

我浑身一僵。

“初皿”——谢家秘典里的词。原始血源,唯一真体。所有复制、提纯、唤醒仪式,都得靠“初皿”献血献痛,才能启动。

我不是不知道这个词。

可从来没想到,会从她嘴里听见。

而且,是这么叫的。

像叫一个女儿。

“门后是谁!”我吼出来,声音嘶哑,“谢扶玉?是你吗?!”

没有回答。

只有一阵笑声。

清脆,稚嫩,像七八岁的孩子在玩捉迷藏。

我抬头。

青铜门缝隙里,探出一张小脸。

柳莺儿。

可不是现在的柳莺儿。

她穿着粗布裙,头发用麻绳扎着,脸上没涂脂粉,眼神空得像井水。她手里攥着一支木簪,蝶形的,和我母亲留下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我喉咙发紧:“你……你怎么会……”

她歪头看我,声音平平的,没有起伏:“我吞了你三年的药引,每月初七饮血汤,每日子时听你哭声入睡。我是‘非复制’的钥匙,因为我记得你不想记得的一切。”

我脑子嗡的一声。

药引?血汤?

她说的是……我这些年流过的血?受过的伤?夜里梦魇惊醒时的哭声?

“你替萧珩挡的那刀……”她抬起左手,缓缓卷起袖子,露出一道旧疤——位置、形状、深浅,和我肩上的贯穿伤,分毫不差。

“我也疼过。”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她不是偶然接近萧珩。

她是被养大的。

从小,就被灌我的血,吃我的药渣,听我的痛苦录音,感受我每一次受伤的神经信号。

谢扶玉要的不只是一个复制品。

她要一个能“共感”的容器。

一个不需要复制基因,就能同步痛觉、记忆、情绪的人。

柳莺儿不是棋子。

她是活体钥匙。

只有她,能打开这扇门。

因为只有她,真正“懂”我有多痛。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得像个天真的孩子:“姐姐,你说你不要复制品。可你知不知道,最完美的那个,从来就不是池子里那些。”

我盯着她。

她眼神忽然变了,从空洞变得锐利,像换了一个人。

“是你自己。”她说,“你才是那个被复制了无数次的人。从你逃出沈府那天起,你的每一次选择,每一滴泪,每一个念头,都在被记录、被分析、被重演。你以为你是自由的?你只是他们想要的样子。”

我摇头,想反驳,可张了嘴,却发不出声。

她说得对。

我查到的每一条线索,走过的每一条暗道,见到的每一个“霍九娘”……是不是也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包括我割腕放血,引爆药池,开启这扇门——

是不是也正好,是仪式的最后一环?

我低头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腕。

血一滴滴落下,落在地上,竟不再散开,而是聚成一小滩,缓缓流动,像有生命一样,朝着门缝爬去。

我忽然笑了。

笑自己蠢。

我以为我在反抗。

可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在帮她们完成仪式。

痛是燃料,血是引子,恨是火种。

而我,是唯一的火源。

我撕下衣襟一角,用血在布上写字。

笔画很重,每一划都像是刻进去的。

“西市地窖已破,皿引启动,速焚‘影策’七号密档,召三州绣衣使残部入京,护证人遗骨。”

写完,我咬破指尖,在信尾按下蝶形指印。

这是“凤隐先生”最高令谕。死令。唯有执行者战至最后一人,不得退。

我抬手,吹了声口哨。

那只黑羽信鸽从通风口外扑棱棱飞进来,羽毛上还结着冰碴。它落在我肩上,歪头看我,眼神通人性。

我把血布缠在它爪上,低声说:“飞不出去,就死在路上。”

它没动。

我又说了一遍。

它这才振翅,撞破屋顶的通风口,带起一阵风雪,冲入夜空。

我看着它消失在黑暗里,慢慢滑坐下去,背靠着门框。

金雾越来越浓,视线开始模糊。

柳莺儿的身影不见了,只留下那支蝶形木簪,静静插在门缝中,微微颤动。

我盯着它,忽然觉得累。

不是身体的累。是心。

二十一年了。从那个雪夜被拖出府门开始,我就没停过。逃、藏、忍、杀、布局、反击……我以为我在走自己的路。

可现在我才明白,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她们画好的线。

我拼死守护的“自我”,可能早就不存在了。

可就算这样,我也不能停。

因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她们就不能说,她们赢了。

我靠着门框,慢慢跪了下去,膝盖压在冰冷的地砖上。

金雾深处,忽然传来一声低语。

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耳朵。

“阿九……这次换你来陪我。”

我浑身一震。

阿九。

不是沈姑娘,不是逆女,不是霍九娘。

是阿九。

二十年前,她还是沈家客卿时,蹲下来摸我头,笑着叫我“阿九”的那个称呼。

那时她还没穿凤袍,也没坐上长宁宫的主位。她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和我一样。

可现在,她用这个名字叫我。

像在唤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

我张嘴,想骂她,想吐她一脸血,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了。

心跳。

门内,传来第二声心跳。

不快不慢,稳稳当当。

和我此刻的心跳,完全同频。

我猛然睁眼,瞳孔缩成一点。

那不是回音。

是另一个生命。

在门后,和我一起跳。

金雾深处,似有一双眼睛,正透过门缝,静静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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