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别墅的夜总是醒得比人早。凌晨三点的花园浸在墨色里,蓝花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像无数只蛰伏的兽。暖暖抱着布娃娃蜷在秋千上,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她已经三天没在午夜前合眼了。每到这时,耳边总会响起那个低沉的声音:“宝宝,爸爸在。”布娃娃肚子里那块玉佩贴着心口,凉意透过薄睡衣渗进来,像爸爸的手掌。
“喵呜——”
细弱的叫声从玫瑰丛里传来。暖暖猛地坐直身子,布娃娃的纽扣眼睛在月光下闪了闪。她赤着脚跳下秋千,塑料凉鞋早被苏沐辰换成新的,此刻踩在鹅卵石小径上,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玫瑰丛的刺勾住她洗得发白的睡裙,她却顾不上疼,拨开枝叶钻进去——一只奶白色的小猫缩在角落,右前爪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用石子砸伤的。
“小猫别怕。”暖暖蹲下来,指尖泛起极淡的白光——这是她最近发现的本事,每当想安抚受伤的生命,指尖就会这样发亮。她轻轻握住小猫的爪子,哼起爸爸教的歌。调子像山涧流水,又像风吹过彼岸花田,小猫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绒毛重新变得柔软蓬松。
“原来你会装可怜。”
娇滴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暖暖回头,看见苏婉婉穿着真丝睡袍站在月光下,Valentino的粉色拖鞋踩在花瓣上,手里举着手机,屏幕正对着她和猫。她妆容精致,眼线却画得锋利,像两把小刀子。“姐姐好厉害呀,半夜不睡觉,在这儿虐待小动物。”她走近两步,故意踩住小猫的尾巴。
小猫“嗷”地叫了一声,弓起背炸毛。暖暖连忙护住它,布娃娃掉在地上,玉佩从娃娃肚子里滚出来,在鹅卵石上磕出清脆的响。“我没有虐待它!我在帮它治伤!”她急得眼眶发红,小手指着小猫的爪子,“你看,伤口都好了!”
苏婉婉蹲下来,用鞋尖拨弄小猫的爪子,笑容甜得发腻:“治伤?用你那破歌?妈要是看见你半夜在这儿跟野猫玩,肯定以为你是从村里带来的野孩子。”她突然提高声音,“快来人啊!暖暖在花园里虐待小猫啦!”
暖暖慌了神,想把小猫抱走,却被婉婉拦住:“急什么?让大家都看看,我们苏家的‘真千金’有多‘特别’。”她晃了晃手机,“我已经拍下来了,等会儿就发给大家看,看爸还喜不喜欢你这个‘宝贝女儿’。”
小猫在她脚边蹭了蹭,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暖暖趁机抱起它,转身就跑,却被婉婉拽住睡裙后领——“刺啦”一声,睡裙从肩膀扯到腰际,露出她后颈淡青色的彼岸花胎记。
“哟,这是什么?”婉婉眼睛一亮,指甲掐住胎记周围的皮肤,“该不会是村姑偷偷纹的吧?还挺别致。”她突然尖叫起来,“妈!爸!快来啊!暖暖在后颈纹了怪东西,肯定是中了邪!”
别墅的灯瞬间亮成一片。沈清瑶穿着真丝睡袍冲下楼,苏振邦紧随其后,军装背心都没来得及换,手里还攥着没看完的文件。苏沐阳和顾北辰也从客房跑出来,顾北辰的浅亚麻色头发乱得像鸡窝,耳骨银环在灯光下晃眼。
“怎么回事?”苏振邦的声音像淬了冰,目光扫过暖暖裸露的后颈,又落在婉婉手里的手机上。
婉婉立刻红了眼眶,扑进沈清瑶怀里:“妈,暖暖她……她半夜在花园里虐待小猫,还纹了怪胎记,肯定是……”她瞥了眼暖暖怀里的猫,“肯定是这野猫身上的跳蚤咬的!”
小猫在她怀里挣扎,爪子挠破了她的睡袍袖子。暖暖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在帮小猫治伤,它刚才受伤了,我用爸爸的歌让它好了!”她指着小猫的爪子,“你看,伤口真的不见了!”
沈清瑶这才注意到小猫的爪子——确实完好无损,连道疤都没留。她蹲下来,轻轻抚摸小猫的头,小猫竟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暖暖,这猫是怎么回事?”
“我在玫瑰丛里发现的,它腿受伤了,我就……”暖暖话没说完,婉婉突然抢过猫,狠狠摔在地上:“装什么好人!你就是个村姑,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博同情!”
小猫“喵呜”一声,后腿似乎扭到了,一瘸一拐地跑进灌木丛。暖暖愣在原地,眼泪“唰”地流下来:“你为什么要摔它?它刚才已经好了……”
“好了?”婉婉冷笑,“我看是你用妖法迷惑了大家!爸,您看她后颈的胎记,青一块紫一块的,肯定不是天生的!”她突然冲过去,想扯暖暖的睡裙,“让我看看她身上还有没有别的怪东西!”
“婉婉!”苏振邦厉声喝止,伸手拦住她。他走到暖暖身边,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肩上,遮住裸露的后颈,声音放柔了些:“暖暖,告诉爸爸,到底怎么回事?”
暖暖抽泣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包括婉婉用手机拍照、踩小猫尾巴、撕她睡裙。苏沐阳和顾北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这拙劣的栽赃,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婉婉,”苏沐阳上前一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监控显示,昨晚十一点到凌晨三点,花园里只有你和暖暖的踪迹。小猫的伤口是钝器所致,和你鞋底的碎石子成分一致。”他从口袋里掏出份检测报告,“还有,你手机里的视频,我让人恢复了原始文件——你在拍暖暖之前,先用石子砸了小猫。”
婉婉脸色瞬间惨白,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她张了张嘴,想辩解,却看见苏振邦眼中的失望,那眼神比任何责骂都让她害怕。“爸……我……”
“够了。”苏振邦的声音冷得像冰,“婉婉,你太让我失望了。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允许不准起来。”他转向暖暖,语气缓和下来,“暖暖,对不起,是爸爸没保护好你。”
暖暖摇摇头,捡起地上的布娃娃和玉佩,小声说:“爸爸,我不怕。爸爸说,要做个善良的人。”她忽然想起什么,吹了声银哨子——就是苏沐阳给的那枚刻着缠枝莲纹的哨子。
哨声刚落,灌木丛里传来“簌簌”的声响。那只奶白色小猫一瘸一拐地跑出来,身后跟着七八只野猫,每只都蹭着暖暖的脚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更神奇的是,小猫后腿的扭伤竟也好了,欢快地跳到她怀里,亲昵地舔她的手。
沈清瑶捂住嘴,眼泪掉在小猫头上。苏沐阳和顾北辰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体质特殊”能解释的了。顾北辰想起父亲的话:“冥界之主的血脉,天生能沟通阴阳,安抚万物生灵。”他看向暖暖后颈的胎记,那淡青色的彼岸花,在灯光下竟泛着微弱的金芒。
“北辰,”苏沐阳压低声音,“去我书房,把《玄门秘录》里关于‘彼岸花胎记’的记载调出来。”
顾北辰点头,刚要走,暖暖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哥哥,小猫说它想回家,可是它找不到妈妈了。”她从布娃娃肚子里掏出那枚八卦铜钱,“这个能听见声音,你帮我问问小猫的妈妈在哪里好不好?”
顾北辰接过铜钱,指尖触到上面凹凸的八卦纹。他学着暖暖的样子贴在耳边,闭着眼睛听了会儿,脸色骤变:“里面有好多猫叫,还有……婴儿的哭声。”他猛地睁开眼,“暖暖,这铜钱里的声音,不止是‘人哭’,还有‘魂哭’!”
暖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铜钱重新塞进娃娃肚子:“爸爸说,每个生命都有妈妈,小猫的妈妈一定也在找它。”她抱着猫走向花园深处,“我带它去找妈妈,你们不要跟着我。”
“暖暖!”沈清瑶想追上去,却被苏振邦拦住。他望着暖暖小小的背影消失在蓝花楹树下,声音有些沙哑:“让她去吧。这孩子……心里装着太多别人不懂的东西。”
顾北辰和苏沐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他们悄悄跟在暖暖身后,看见她走进玫瑰丛深处的一片空地——那里有一棵百年老槐树,树干上刻着模糊的彼岸花纹路。暖暖把小猫放在地上,吹了声银哨子,更多野猫从四面八方涌来,围着小猫转圈,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
更诡异的是,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竟扭曲起来,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对着暖暖的方向微微躬身。顾北辰倒吸一口凉气——他爹说过,百年以上的槐树易聚阴魂,眼前这景象,分明是阴魂在朝拜!
“北辰,你看她的手。”苏沐阳突然低呼。
暖暖的双手正泛着淡淡的金光,指尖流淌出的光丝像蛛网般缠绕在老槐树上。树皮上的彼岸花纹路竟亮了起来,与她后颈的胎记遥相呼应。玉佩从娃娃肚子里滑出来,在草地上滚了几圈,停在老槐树根旁,发出“嗡”的一声轻响——树根下的泥土翻开,露出个小小的洞穴,里面躺着只奄奄一息的母猫。
“妈妈!”小猫叫了一声,扑进母猫怀里。母猫舔了舔它的头,竟缓缓站起身,带着小猫和其他野猫消失在夜色里。
暖暖松了口气,捡起玉佩,金光渐渐褪去。她转身想走,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是苏振邦。他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件厚外套,披在她肩上。“爸爸,”暖暖仰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我帮小猫找到妈妈了。”
苏振邦蹲下来,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泥点:“嗯,我们暖暖最棒了。”他看向老槐树,眼神复杂,“以后别一个人来这儿,知道吗?”
暖暖用力点头,抱着布娃娃往回走。月光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后颈的胎记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青芒,像朵在夜色里悄然绽放的彼岸花。
顾北辰和苏沐阳从树后走出来。顾北辰手里拿着本泛黄的《玄门秘录》,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朵彼岸花,旁边写着:“冥界储君降世,胎记如彼岸花绽,可通阴阳,引万魂朝拜。”他合上书,声音有些干涩:“苏伯父,暖暖她……可能不是普通人。”
苏振邦沉默良久,抬头望向三楼客房的灯光——暖暖已经睡下了,窗台上放着那只空了的鸟笼,笼子里铺着柔软的干草,显然是为小鸟准备的窝。“不管是谁,”他声音低沉,却无比坚定,“她都是我苏振邦的女儿。谁敢动她,就得先过我这关。”
凌晨四点,苏家别墅重归寂静。暖暖在梦中翻了个身,布娃娃掉在地上,玉佩滚到床底。黑暗中,玉佩上的冥文突然亮了起来,流转着淡淡的金芒,像是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呼唤。窗外,老槐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曳,仿佛在低语着一个尘封万年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