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裹着潮湿的凉意,浸透了京城最偏僻的西市暗巷。苏玉檀将青色帷帽压得更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枚双鱼纹平安符——这是三日前在父亲书房暗格里发现的,比母亲给的那枚纹路更深,鱼眼处竟嵌着极小的黑曜石。此刻她站在"闻香阁"后院的角门外,听着更夫敲过亥时的梆子,檐角铁马在风中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前世刑场上锁链拖地的动静。
"姑娘可是要寻'活物'?"墙根阴影里突然转出个跛足老妪,灰布衫上沾着经年不散的草药味。她浑浊的眼珠扫过玉檀紧握的袖袋,那里露出半角桑皮纸的边缘——正是第四章里从林婉容妆奁底找到的那张空白庚帖。
玉檀喉头发紧。前世这个时辰,她正跪在侯府佛堂抄写《女诫》,而此刻却在这龙蛇混杂的暗市,与一个满身药味的老妪讨价还价。"要最新鲜的南疆货。"她刻意压低声音,模仿着记忆里父亲旧部的暗语。
老妪咧嘴笑时露出半截断牙:"鬼针草刚到,还带着瘴气呢。"枯瘦的手指突然攥住玉檀手腕,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想起林婉容那只刻着"林"字的银镯——此刻那镯子正贴身藏在她衣襟里,棱角硌得心口生疼。
穿过三重挂着草药幌子的窄门,后堂弥漫着奇异的甜腥气。十几个陶罐整齐排列,其中最矮的那个贴着泛黄的鱼形符纸,与平安符上的双鱼纹如出一辙。玉檀的目光被罐底压着的半张桑皮纸吸引,上面模糊的墨迹让她心跳骤停——那正是庚帖缺失的边角!
"这罐要十两。"老妪突然按住她欲伸的手,"不过姑娘若肯拿腕上银饰抵,老婆子倒能附赠个消息。"
玉檀摸到银镯的瞬间,突然明白林婉容临终前为何死死攥着这镯子。当冰凉的金属脱离肌肤时,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什么消息?"
"三日前,有个戴双鱼佩的公子来买过同样的药。"老妪将银镯在灯下翻转,"这'林'字刻得蹊跷,倒像是......"
话音未落,前堂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玉檀瞥见窗纸上映出个熟悉的高挑身影,帷帽垂下的瞬间,她看清那人腰间悬着的玉佩——两条鱼首尾相衔,正是母亲嫁妆里失踪多年的双鱼佩。
雨势渐大时,玉檀抱着陶罐冲出暗巷。雨水模糊了视线,她恍惚看见巷口站着个穿青衫的少年,手里捏着枚与她相同的平安符。那人转身的刹那,她听见玉佩相撞的清脆声响,像极了前世与妹妹诀别时,苏玉柳发间银簪落地的动静。
回到别院时,陶罐底部的桑皮纸边角已被体温焐得半干。玉檀将两张残片拼合,"林"字银镯突然从衣襟滑落,恰好压在墨迹最重处。烛火摇曳中,她看见纸上浮现出三个残缺的字——"林""安""侯"。
窗外惊雷炸响的瞬间,玉檀突然想起第四章里林婉容腕间银镯的异样反光。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银饰,内侧竟刻着极小的南疆文字。而此刻罐中鬼针草的叶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曲,露出茎秆上排列整齐的针状细刺,宛如一张微型的刑具图谱。
更漏滴答指向子时,玉檀将平安符与双鱼佩并排放在案上。两尾鱼纹在烛火下交叠,黑曜石鱼眼突然闪过一丝红光,与林婉容临终前瞳孔的颜色一模一样。她突然明白,这场重生从来不是她一个人的战场。案头铜镜映出她苍白的面容,镜中竟同时浮现出苏玉柳在孙家后院喂鸡的场景——妹妹正将一枚同样的平安符塞进鸡笼最深处。
雨停时分,玉檀用银簪在桑皮纸上划出最后一道痕迹。完整的字迹在烛光下渐渐清晰:"林氏女安,许配永宁侯世子顾云舟"。而罐底残留的鬼针草汁液,正顺着桌案缝隙滴落在地,晕开的形状恰似南疆巫蛊术中的双鱼噬命符。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