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天下》的排练场设在北五环的一个大型影视基地。

温妤漾到达时，现场已经忙碌起来。工作人员在调试灯光、布置场景，执行导演拿着对讲机大声指挥。她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范围的骚动，但很快平息——在这个圈子里，大家早已习惯明星的存在。

“温老师来了！”副导演迎上来，“杨导在里头跟秦老师讲戏，您先化妆？”

“好。”温妤漾点头，跟着化妆师进了临时搭建的化妆间。

今天的排练主要是文戏，不需要全妆，但基本的打底和造型还是要做。化妆师是个年轻的女孩，动作轻柔，偶尔从镜子里偷看温妤漾——这位最年轻的影后私下里比屏幕上看起来更美，也更……清冷。

“温老师皮肤真好。”化妆师小声说，“几乎看不到毛孔。”

“谢谢。”温妤漾闭着眼让化妆师上妆，声音温和但没什么情绪。

化完妆，她换上戏服——一件素雅的月白色宫装，头发简单绾起，插一根白玉簪。当她从化妆间走出来时，现场有瞬间的安静。

不是那种惊艳的安静，而是一种……敬畏的安静。

明明只是简单的装扮，但温妤漾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变了。她微微抬着下巴，眼神平静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走路时背脊挺直，步幅均匀——那是从小严格训练出的仪态，是长公主萧凤该有的样子。

“妤漾来了。”导演杨振华从监视器后抬起头，眼睛一亮，“状态不错啊。”

秦屿也转过头。他已经换上了谢珩的戏服——一身深青色长袍，温润中透着疏离。看到温妤漾时，他礼貌地点头：“温老师。”

“秦老师。”温妤漾回礼。

“来，我们先走一遍第三十七场。”杨导说，“就是萧凤在朝堂上舌战群臣那场。这场戏情绪跨度大，从隐忍到爆发再到控制，很考验功力。妤漾，你昨天电话里说的调整，我想听听具体想法。”

温妤漾接过剧本，走到临时布置的“朝堂”中央。几个工作人员扮演群臣站在下方。

“开始吧。”杨导坐回监视器后。

温妤漾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那是萧凤的眼神——隐忍、克制，却又暗藏锋芒。

“摄政王把持朝政，架空皇权，诸位大人难道要坐视不理吗？”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穿透力。

“殿下此言差矣。”扮演老臣的工作人员念出台词，“摄政王乃先帝亲弟，辅政理所应当。殿下身为女子，理应安守后宫……”

“女子？”温妤漾打断他，向前迈了一步。

就这一步，整个空间的气场都变了。她没有提高音量，但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威严，让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三百年前，武昭皇帝亦是女子，开创大周百年盛世。两百年前，文懿太后垂帘听政，平定三藩之乱。”她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眼神锐利如刀，“还是说，诸位大人心中只有王叔许下的高官厚禄，早已忘记了自己身为臣子的本分？”

台词流畅，情绪精准。从最初的据理力争，到中间的愤怒爆发，再到最后那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质问——层层递进，完美无缺。

杨导紧紧盯着监视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膝盖。

最后一句话落下，温妤漾微微抬起下巴。那个动作很小，但瞬间完成了从“长公主”到“女帝”的身份转换。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仿佛已经坐上了至高无上的龙椅。

“卡！”杨导激动地站起来，“好！太好了！就是这个感觉！”

现场响起掌声。秦屿也鼓了鼓掌，眼中带着欣赏：“温老师的台词功底和情绪控制，真是教科书级别。”

温妤漾从角色中抽离，对秦屿礼貌地笑了笑：“秦老师过奖了。我们接下来对一下第四十二场？”

第四十二场是萧凤与谢珩的初次交锋。两人在宫廷花园“偶遇”，实则各怀鬼胎，每一句对话都是试探和博弈。

排练开始。

温妤漾和秦屿面对面站立，距离不远不近。花园的戏氛围暧昧，灯光师特意调暗了光线，营造出朦胧感。

“谢质子近日可还习惯我大周饮食？”温妤漾先开口，语气听起来是客套的关心，但眼神里藏着审视。

秦屿微微躬身，姿态恭谨却并不卑微：“承蒙殿下关照，一切都好。”

“那就好。”温妤漾转身，假装欣赏一株兰花，“毕竟质子若在我大周有何闪失，本宫也不好向贵国交代。”

这话里的威胁和敲打，不言而喻。

秦屿抬起眼，看向她的背影。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但很快又恢复了温润：“殿下多虑了。谢某既然为质，生死早已置之度外。只是……”

他顿了顿：“只是临行前，家父曾言，大周长公主聪慧过人，有治国之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温妤漾转过身，与他对视。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锋。一个试探，一个回应；一个进攻，一个防守。明明没有任何肢体接触，但那种张力让旁观者都感受到了压力。

“卡！”杨导再次喊停，这次的声音带着兴奋，“好！这种暗流涌动的感觉太对了！就是这种——表面上客客气气，底下刀光剑影！”

他走到两人面前：“特别是眼神，你们俩的眼神戏太好了。观众看这段的时候，一定会被这种暧昧又危险的气氛吸引。”

温妤漾和秦屿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彼此的认可——那是专业演员之间的默契。

排练进行了一整个下午。温妤漾全程投入，没有一丝懈怠。她的专业和敬业让整个剧组的人都暗自佩服——这位年轻影后能走到今天，靠的绝不仅仅是天赋和运气。

傍晚六点，排练结束。

“今天辛苦了！”杨导说，“明天我们拍定妆照，后天正式开机。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温妤漾回到化妆间卸妆。刚换回自己的衣服，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俞晟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字：“安。”

大概是在报平安，告知他已抵达纽约。

温妤漾盯着那个字看了几秒，回复：“好。”

没有多余的话。

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简洁，疏离，符合契约。

走出影视基地时，天色已暗。温妤漾坐进车里，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一天的排练耗费了大量精力，但奇怪的是，她感觉很好——那种沉浸在角色中、纯粹专注于工作的感觉，让她暂时忘记了现实中的一切。

车子驶向俞家。

夜晚的俞太太，白天的温影后。

这种分裂的生活，从今天起，将成为她的日常。

而远在纽约的俞晟，此刻刚结束一场会议。他站在酒店套房的落地窗前，看着曼哈顿璀璨的夜景，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与温妤漾那简短的对话界面。

安。好。

两个字，却仿佛勾勒出了他们之间那条清晰的界线。

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