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日谈:十年灯火
十年,足够一个孩子长大,也足够一个村子兴旺。
村东头的两间木屋已经扩建成了一个小院落,院墙爬满了牵牛花,夏天时会开出紫色和蓝色的花朵。院子里有一棵老槐树,树下摆着石桌石凳,是乘凉的好地方。
学堂也从最初借用的祠堂,搬到了村北新建的砖瓦房里。孩子们从最初的七八个,增加到了二十多个,有些是村里长大的,有些是从邻村慕名而来的。
云澈还是那个教书先生,只是眼角多了细纹,鬓角添了白发。他不再穿那件破烂的灰色长袍,而是换上了村里妇人缝制的棉布衣裳,袖口挽起,露出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灰烬成了村里的武学教习,但教的都是强身健体的基本功,最多加些简单的擒拿格斗。她话依然不多,但孩子们都喜欢她——因为她从不大声呵斥,纠正动作时总是亲手示范,耐心得很。
小骨今年十六岁了,出落成了大姑娘。她继承了父亲骨面清秀的眉眼,但性格更像灰烬,安静、沉稳。她在学堂帮忙,识字算账都是一把好手,空闲时就跟着雕骨老学木工,已经能独立做出精巧的家具。
雕骨老是真的老了,头发全白,背也驼了,但精神很好。他的手艺在十里八乡出了名,来找他做家具、修农具的人络绎不绝。他从不收钱,只说“管顿饭就行”。
铃骨和默女的食铺早就扩成了小饭馆,还带了两间客房,供来往的行商歇脚。铃骨学会了算账,默女烧得一手好菜,生意红火。
其他几个渡影者也各自有了归宿——有的娶了村里的姑娘,生儿育女;有的去镇上开了铁匠铺;最年轻的那个,去年考上了县里的文书,成了吃皇粮的小吏。
生活平静得像山间的溪水,日复一日,潺潺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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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午后,云澈正在学堂批改孩子们的作业。
窗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在学堂门口停下。
不寻常。
村里很少来外人,更少有骑马来的。
他放下笔,走出学堂。
门口停着一辆简朴的马车,车帘掀起,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
那人穿着青布长衫,身形消瘦,面容普通,但眼神锐利,像鹰。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手——戴着一只黑色的皮手套,手套的食指和中指位置明显空瘪,像是里面缺了两根手指。
云澈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人的气质……他太熟悉了。
“云先生?”男人开口,声音温和,但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在下李慕,从州府来。听闻云先生学识渊博,特来拜访。”
“李大人客气了。”云澈拱手,“请屋里坐。”
两人进了学堂的偏厅——平时接待家长的地方。
李慕坐下,目光在厅内扫过,最后落在墙上挂着的一幅字上。那是云澈抄的《劝学篇》,笔力遒劲,但仔细看,笔画转折处带着一种特殊的力道感——那是常年握剑才会有的习惯。
“云先生的字,很有风骨。”李慕说。
“闲来无事,胡乱写写。”云澈给他倒了茶,“李大人远道而来,不知有何指教?”
李慕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轻轻转着杯沿。
“三年前,京城‘影卫司’破获了一起大案。”他缓缓开口,“抓获了一批潜伏的前‘影裁者’余孽。审讯时,他们供出了一个名字。”
云澈的手顿了顿。
“云澈。”李慕盯着他,“影宗最年轻的地阶影术师,七年前‘清陵行动’的副指挥使,后来被诬为叛徒,下落不明。”
空气凝固了。
许久,云澈才开口:“李大人是来抓我的?”
“如果是,就不会一个人来了。”李慕放下茶杯,“事实上,影卫司对你的结论是——‘已死亡’。理由是,如果你还活着,以你的天赋和心性,不可能七年杳无音信。那些影裁者余孽提到你,也只是说你可能死在影墟了。”
他顿了顿:“但我查过卷宗。清陵行动的真相,是影裁者策划的阴谋,目的是收割你们这批精英的本命影。你被诬陷,是因为你逃走了,成了漏网之鱼。”
云澈没有说话。
“我还查到,”李慕继续说,“大约七年前,影墟发生过一次剧烈的能量波动,之后影墟与外界的联系变得极其微弱。影卫司派去探查的人回来说,影墟内部发生了某种‘重置’,原来的危险区域大多消失了,变成了一片……相对温和的异空间。”
他看向云澈:“那个时间点,正好是你失踪后不久。”
“所以呢?”云澈平静地问。
“所以我想知道真相。”李慕的眼神变得严肃,“影裁者虽然覆灭了,但他们背后的势力没有完全清除。最近,边关出现了奇怪的影子怪物袭击事件,手法很像是……影墟的生物。”
云澈瞳孔一缩。
影墟的生物,跑到外界来了?
“影墟和外界的壁垒,在七年前那次波动后,并没有完全封闭。”李慕说,“有一些薄弱点还存在,偶尔会有东西穿过来。影卫司一直在监控,但最近频率在增加。”
他身体前倾:“云先生,如果你真的去过影墟,并且活着回来了,那你一定知道些什么。我需要你的帮助。”
云澈沉默了很久。
窗外传来孩子们下课后的嬉闹声,铃骨在喊小骨帮忙端菜,灰烬在院子里教几个年轻人打拳。
这些声音,这些画面,是他用命换来的。
他不想再卷入是非。
但……
如果影墟的生物真的在入侵外界,如果还有人因此受害……
“我能做什么?”他最终开口,“我现在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影力,没有力量。”
“你有经验,有知识。”李慕说,“影卫司不缺能打的人,缺的是真正了解影墟的人。我们需要一个顾问,指导我们如何应对那些怪物,如何加固壁垒,如何……彻底解决这个隐患。”
“顾问?”
“对。不需要你上前线,不需要你暴露身份。”李慕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放在桌上,“这是影卫司的客卿令牌,凭它可以调动部分资源和情报。你只需要在必要时提供建议,或者在发生紧急事件时,协助分析。”
云澈看着那枚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影”字,但和影宗的标志不同,这个“影”字更加方正,少了几分诡秘,多了几分肃杀。
“为什么找我?”他问,“影卫司应该有当年的影宗档案,里面不缺关于影墟的资料。”
“档案是有,但都残缺不全。”李慕苦笑,“影宗覆灭前,核心资料都被销毁或转移了。剩下的都是些基础理论,对现在的状况帮助有限。而你……你是近几十年来,唯一一个进入影墟深处并活着回来的人。”
唯一一个。
云澈想起灰烬,想起那些幸存的渡影者,想起可能还在影墟某处徘徊的灵魂……
他不是唯一一个。
但他确实是知道得最多的那个。
“我需要时间考虑。”他说。
“可以。”李慕站起身,“令牌留在这里,三个月内有效。如果你愿意,去州府的‘听雨楼’找我。如果不愿意……就当今天没见过我。”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云先生,你这些年过得很好。我本不该来打扰。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你可以拒绝,我不会强迫。”
说完,他走出学堂,上了马车。
马蹄声远去。
云澈坐在偏厅里,看着桌上那枚令牌,许久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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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饭。
秋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桌上摆着默女做的几道家常菜:红烧肉、清炒时蔬、豆腐汤,还有云澈最爱吃的腌萝卜。
铃骨在说今天饭馆的趣事,雕骨老在夸小骨新做的木雕,灰烬安静地吃饭,偶尔给云澈夹菜。
一切如常。
但云澈吃得心不在焉。
“怎么了?”灰烬轻声问。
云澈抬头,看了看众人,最终将李慕来访的事说了出来。
气氛沉默下来。
“你要去吗?”小骨第一个问,声音很轻。
“我不知道。”云澈说,“我不想再卷进去。但……如果影墟的生物真的在入侵,很多人可能会死。”
“那是朝廷的事。”铃骨说,“你现在只是个教书先生,凭什么要你冒险?”
“凭我知道怎么对付那些东西。”云澈苦笑,“而且,如果不管,万一有一天,那些东西找到这里来呢?我们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雕骨老放下碗筷,叹了口气:“云小子,我活了快七十年,明白一个道理——该来的总会来。你想去,就去。我们这些人,命都是你捡回来的,没道理拦着你。”
“可是……”小骨眼中泛起泪光。
“小骨。”灰烬按住她的手,“你云叔叔不是去送死。他只是……去帮个忙。”
她看向云澈:“我跟你去。”
“不行。”云澈摇头,“你留下,照顾大家。”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灰烬很平静,“而且,我对影墟的了解不比你少。遇到危险,我能帮你。”
云澈还想说什么,但灰烬的眼神很坚定。
他知道,说服不了她。
“那……我也去。”小骨突然说。
“胡闹!”雕骨老呵斥,“你去干什么?”
“我能感觉到。”小骨说,“我能感觉到影墟的气息。如果真有薄弱点,我可能比你们更容易找到。”
这倒是真的。
小骨是容器候选,虽然巨眼的印记消失了,但对影墟的感应天赋还在。
“太危险了。”云澈摇头。
“可你们也危险。”小骨咬着嘴唇,“而且……我想知道爸爸最后到底怎么样了。也许,也许在某个薄弱点附近,会有线索……”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软肋。
骨面最后的下落,一直是个谜。虽然大概率是死了,但没见到尸体,总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让她去吧。”灰烬突然开口,“她长大了,该自己做决定。”
云澈看着小骨,看着那双和骨面相似的眼睛,最终点了点头。
“但必须听话,不能擅自行动。”
“嗯!”小骨用力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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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云澈、灰烬、小骨三人离开了村子。
雕骨老、铃骨、默女送到村口。
“早点回来。”雕骨老拍了拍云澈的肩膀,“学堂的孩子们还等着你呢。”
“饭馆给你留最好的位置。”铃骨说。
默女没说话,只是塞给云澈一个包裹,里面是她做的干粮和腌菜。
“保重。”云澈对三人说,然后转身,和灰烬、小骨一起,走上通往镇上的小路。
晨雾中,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雕骨老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
“老了老了,还得看家……可别让我等太久啊。”
铃骨抹了抹眼角:“走吧,回去开店。客人还等着呢。”
三人转身回村。
生活还要继续。
只是这一次,多了份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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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府,听雨楼。
这是一座临湖的三层木楼,表面看起来是普通的茶馆,但后院别有洞天。
李慕在二楼雅间等他们。
看到云澈真的来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欢迎。”他示意三人坐下,“考虑好了?”
“嗯。”云澈点头,“但有几个条件。”
“请说。”
“第一,我们的身份必须保密,不能记录在案。第二,我们只提供顾问服务,不参与直接战斗。第三,任务结束后,我们要平安回去。”
“可以。”李慕爽快地答应,“还有吗?”
云澈看向小骨:“她父亲可能死在影墟,如果有可能……我们想找到他的遗物或遗体。”
李慕沉默了片刻:“我会尽量安排。但影墟太大了,而且现在内部结构还在变化,我不能保证。”
“尽力就好。”
协议达成。
李慕拿出一叠卷宗:“这是最近三个月,边关发生的异常事件记录。你们看看,有没有熟悉的影子。”
云澈翻开卷宗。
第一页,是一份军报:
“永昌二十年八月初三,北境哨卡遭遇不明生物袭击。目击者描述:人形,灰色皮肤,眼窝燃烧灰色火焰,行动迅捷,刀剑难伤。击杀后尸体会迅速风化,留下一颗灰色晶体。”
是影孽。
准确说,是卒级影孽。那种灰色晶体,云澈太熟悉了。
第二页,民间传闻:
“河西村有村民称,夜晚看到‘鬼影’在田间游荡,靠近时会听到低语,精神恍惚。已有三人失踪。”
可能是残念,或者低级影孽。
第三页,最严重:
“九月十五,边境小镇‘黑石镇’遭大规模袭击,伤亡过百。袭击者疑似有组织,会使用简单的配合战术。战后清理现场,发现多处空间扭曲痕迹。”
有组织?
影孽通常没有智慧,只会凭本能行动。除非……
“有将级以上的存在过来了。”云澈沉声说,“而且,可能不止一个。”
李慕脸色凝重:“能对付吗?”
“需要具体情报。”云澈说,“那些空间扭曲痕迹在哪里?带我们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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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镇在边境线上,距离州府三天的路程。
李慕调了一队影卫司的精锐护送,带队的是个年轻女子,叫秦月,话不多,但眼神锐利,显然是高手。
路上,云澈向秦月了解情况。
“袭击发生在深夜。”秦月说,“镇上守军几乎全灭,幸存者说看到‘灰色的影子从地里冒出来’,数量至少有上百。它们不抢东西,只是杀人,杀完就走。”
“有目击到特别的个体吗?”灰烬问。
“有。”秦月点头,“几个躲在酒窖里的人说,看到一个特别高大的影子,站在镇子中央,好像在下达命令。那个影子的眼睛……是金色的。”
金色眼睛。
云澈和灰烬对视一眼。
眼之子嗣?还是其他被巨眼改造过的存在?
巨眼明明已经死了……
“到了。”秦月指着前方。
黑石镇就在眼前。
或者说,黑石镇的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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勘察现场花了一整天。
云澈在镇子中央找到了最强烈的空间波动残留——那里有一个直径约三丈的圆形区域,地面呈现出玻璃化的结晶状,踩上去会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这里就是通道口。”云澈蹲下,触摸结晶地面,“影墟的生物从这里穿过来。但通道不稳定,穿过来的数量有限,而且……它们回不去。”
“为什么回不去?”李慕问。
“因为影墟在重塑,空间结构在变化。”云澈解释,“这个通道可能是暂时的,可能已经闭合了。它们被困在这里了。”
“那是好事?”
“不一定是好事。”云澈站起身,“困兽犹斗。而且,如果有将级以上的存在,它可能会尝试打开新的通道,或者……召唤更多同类过来。”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哨兵的警报声。
“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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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袭的不是影孽,而是一群人。
穿着黑衣,蒙着面,动作迅捷,配合默契。他们显然早就埋伏在周围,等影卫司的人分散勘察时,突然发动袭击。
目标明确——直奔云澈而来。
“保护云先生!”秦月拔刀,带着影卫迎战。
灰烬护在云澈身前,小骨也被拉到身后。
黑衣人数量不多,只有十几个,但个个身手不凡,而且……他们会用影术。
虽然只是基础的影刃、影步,但确实是影术。
“影裁者余孽?”云澈心中一惊。
“抓住他!”为首的黑衣人指着云澈,“要活的!”
战斗瞬间白热化。
影卫司的人虽然精锐,但面对影术还是吃力。很快就有几人受伤倒地。
秦月独战三人,勉强支撑。
灰烬也加入战团,她没有影力,但战斗经验丰富,靠身法和技巧周旋。
但对方人太多了。
一个黑衣人突破了防线,冲到云澈面前,手中凝出一柄影刃,刺向云澈的肩膀——确实是要活捉。
云澈侧身想躲,但身体早已不是当年,动作慢了半拍。
影刃擦过手臂,带出一道血痕。
剧痛。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影刃上附着的墟力,竟然勾动了他体内深处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
是……墟眼印记?
不,印记早就随着力量一起消失了。
那是什么?
还没等他细想,第二个黑衣人已经扑到。
这一次,云澈来不及躲了。
就在影刃即将刺中他胸口的瞬间——
小骨突然挡在了他身前。
小女孩——不,已经是少女了——张开双手,对着黑衣人,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不是音波,是……某种精神冲击。
黑衣人动作一滞,眼中有瞬间的迷茫。
趁此机会,灰烬从侧方杀到,一刀斩断了他的手臂。
黑衣人惨叫后退。
但小骨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骨!”云澈接住她。
少女脸色苍白,呼吸急促,但意识还清醒:“我……没事……就是……头好晕……”
她刚才用的是……巨眼赋予的天赋?
可巨眼已经死了啊。
战斗还在继续。
但黑衣人的攻势明显减弱了——小骨那一下精神冲击,似乎影响到了所有人。
秦月趁机反击,斩杀两人。
黑衣人首领见势不妙,吹了声口哨:“撤!”
剩余的黑衣人迅速后退,消失在废墟中。
影卫司的人想要追,被李慕制止:“穷寇莫追,保护云先生要紧。”
他走到云澈身边,看着小骨,眼神复杂:“这位姑娘……刚才用的是……”
“家传秘法。”云澈搪塞过去,“她透支了,需要休息。”
李慕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先回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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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地设在镇外的一处高地。
小骨昏睡了两个时辰才醒来,除了虚弱,没有其他大碍。
云澈守在她床边,等她睁眼,才松了口气。
“感觉怎么样?”
“还好……”小骨坐起来,“就是……好像想起了什么。”
“想起什么?”
“爸爸……”小骨眼神迷茫,“爸爸最后……好像不是死在战斗里。他是……自愿留在那里的。”
云澈心中一震:“留在哪里?”
“一个……有很多光的地方。”小骨努力回忆,“他说……他要堵住一个缺口,不让更多东西过来……他说……这是赎罪……”
赎罪?
骨面是为了赎罪?
云澈突然明白了。
骨面当年是巨眼的眼线,虽然是被迫,但确实做了错事。他最后的牺牲,或许不只是为了保护女儿,也是为了弥补过去的罪孽。
“他想做个好父亲。”云澈轻声说,“也想做个……好人。”
小骨哭了,无声地流泪。
云澈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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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云澈独自走出帐篷,看着星空。
灰烬跟了出来。
“睡不着?”她问。
“在想骨面,在想师父,在想……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云澈说,“我们拼命摧毁了巨眼,以为结束了。但影墟的隐患还在,影裁者的余孽还在,甚至可能有新的威胁……”
“没有什么事能一劳永逸。”灰烬说,“我们能做的,只是在自己还能动的时候,尽量多做一点。”
“是啊。”云澈叹了口气,“只是有时候会累。”
“累了就休息。”灰烬说,“但别停下。因为一停下,可能就再也走不动了。”
云澈看向她:“你后悔过吗?跟我出来?”
“后悔什么?”灰烬反问,“在村里养老,还是在外面奔波?对我来说都一样。重要的是跟谁在一起。”
这话说得平静,但云澈听懂了。
他握住她的手。
两人静静站着,看着远方的黑暗。
明天,还要继续调查,还要面对未知的危险。
但至少,此刻,他们在一起。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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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后,影卫司找到了黑衣人的一个据点,并成功抓获了几名俘虏。
审讯后得知,他们确实是影裁者的余孽,但已经脱离了原来的组织,自立门户。他们的目的是抓云澈,因为他身上有“墟眼传承”,可能掌握着重新打开稳定通道的方法。
他们想回影墟——不是现在这个新生后的影墟,而是巨眼还在时的、充满力量和机遇的影墟。
“疯子。”李慕评价,“巨眼都死了,还想着回去?”
“有些人就是离不开黑暗。”云澈说,“因为他们在黑暗里待得太久了,已经忘了光的样子。”
根据俘虏提供的情报,影卫司捣毁了三个据点,抓获了三十多名余孽。边界的异常事件也暂时平息了——可能是通道自然闭合了,也可能是对方暂时潜伏了。
任务告一段落。
云澈三人准备回村。
临行前,李慕来送他们。
“这是客卿令牌的长期版本。”他递给云澈一枚银色的令牌,“以后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影卫司。当然,如果你们想过平静生活,也可以不用。”
云澈接过令牌:“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李慕认真地说,“如果没有你们,这次事件不会这么顺利解决。”
他顿了顿:“另外,关于影墟的长期监控和壁垒加固,影卫司已经制定了计划。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入侵了。”
“希望如此。”
马车准备好了。
云澈、灰烬、小骨上了车。
李慕站在车外,最后说:“云先生,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想重新拿起力量……影卫司有办法帮你恢复部分影力。当然,是有代价的。”
云澈摇头:“不用了。现在这样,挺好。”
他放下车帘:“走吧。”
马车缓缓驶离。
李慕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许久,才低声自语:
“不需要力量……也是一种力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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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的路,走得很慢。
云澈不急着回去,他想多看几眼这山川田野,多享受几天这份难得的安宁。
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小镇,正赶上集市。
小骨眼睛亮了,拉着灰烬去买东西。
云澈在茶摊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喝着。
旁边桌,几个老人在聊天。
“听说了吗?北边打起来了。”
“是啊,蛮子又不安分了。不过这次朝廷有准备,据说派了‘影卫军’过去,打得蛮子屁滚尿流。”
“影卫军?是不是那个新成立的……”
“对啊,专门对付那些邪门歪道的。我儿子在边关当兵,说那些影卫军的人,个个都会法术,能飞天遁地!”
“吹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