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上海滩都知道,陆家的阎王院长有个心尖上的病秧子。离了他,那孩子活不过三更。
民国二十三年,春寒料峭。
上海滩的夜幕被霓虹割裂,陆氏医院顶层的院长办公室却一片死寂,只有怀表齿轮走动的细微声响,敲打着陆靳寒的神经。
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七分钟。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军装式样的墨绿色院长制服衬得他侧脸线条愈发冷硬。指尖一枚冰冷的听诊器,被他无意识地攥紧。
“笙笙还没到?”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身后的助理猛地一颤。
“院长,已经派人去学校接了,说是……说是放学时被几位同学缠住问功课,耽搁了。”
“功课?”陆靳寒缓缓转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他的身体,比任何功课都重要。去查,是哪几个‘同学’。以后,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无关人等,占用他放学的时间。”
“是,院长!”
助理冷汗涔涔地退下。整个上海滩,谁不知道陆念笙是陆靳寒的命根子,碰不得,惹不得。那孩子稍有不适,陆院长周遭的气压便能冻死人。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小叔……”
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初春的凉意。陆念笙穿着圣约翰中学的制服,脸色有些苍白,呼吸略显急促,但看向陆靳寒的眼睛却亮晶晶的,盛满了依赖和孺慕。
“我来了。”
陆靳寒周身凛冽的气息瞬间收敛。他几步上前,温热干燥的手掌已然覆上少年的额头,又自然地滑到他的腕间,感受着那有些过快的脉搏。
“跑着上楼的?”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怕小叔等急了。”陆念笙乖顺地任由他牵着,走到沙发边坐下,像只归巢的雏鸟。
每周三的全面检查,是雷打不动的惯例。陆靳寒会亲自为他听心音、量血压,事无巨细。
冰凉的听诊头贴上单薄的胸膛,陆念笙微微一颤。
“冷?”陆靳寒的动作顿住,将听诊器捂在自己掌心片刻,才重新贴上。
“不冷。”陆念笙摇摇头,耳根却悄悄红了。他贪婪地呼吸着空气中小叔身上清冽的消毒水混合着雪松的气息,这是能让他瞬间安心的味道。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理所当然地靠近,感受这份专属的温柔。
心跳声透过听诊器传来,有些紊乱,有些过速。
陆靳寒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的,小叔。”陆念笙连忙否认,垂下眼睫,掩饰住一闪而过的慌乱。他不能告诉小叔,下午有一阵突然心慌得厉害,只是因为……无意中听到女同学们议论,有位世家千金似乎对年轻有为的陆院长青眼有加。
那种即将被抛弃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他,几乎让他无法呼吸。这种分离焦虑症,随着年龄增长,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因为某种隐秘的情愫,变本加厉。
他偷偷抬眼,看着小叔近在咫尺的俊美侧脸。这个男人,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是他全部的世界。他宁愿死,也不要成为小叔的拖累,更不要看到小叔属于别人。
检查完毕,一切数据都被陆靳寒仔细记录。
“指标尚可,但心律不齐。今晚的药加倍。”陆靳寒合上病历,语气不容置疑。
“哦。”陆念笙乖乖点头。
“去换衣服,今晚回公馆吃饭。”陆靳寒起身,脱下白大褂,露出里面剪裁精良的西装马甲。
看着小叔挺拔的背影,陆念笙鼓起勇气,轻轻拉住他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小叔……今晚……我还能跟你睡吗?我、我好像有点怕黑。”
他说谎了。他不是怕黑,他只是怕漫漫长夜里,没有小叔的体温和心跳声作为安抚,那蚀骨的焦虑会将他吞噬。
陆靳寒脚步一顿,回头看他。少年仰着脸,眼神纯净又带着一丝乞求,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在战火中失去依靠、只会抓着他手指哭泣的幼童。
半晌,他伸出手,揉了揉陆念笙柔软的发顶,淡淡吐出一个字:
“好。”
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超越了叔侄界限的暗涌。
这个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早已是他生命中最特殊的存在。他的乖顺,他的依赖,都让他产生了一种近乎病态的满足感和……占有欲。
他陆靳寒的东西,从来不容他人染指。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