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雨眠站在楼道口,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淌,织成一道细密的帘幕,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陌生短信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她刚被暖意包裹的心脏,让她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凝固。
她低头看着画夹上晕开的“眠”字,墨痕模糊,像极了此刻她混沌的思绪。白浩庭的温柔还残留在指尖——递湿巾时的触感、说话时清润的嗓音、伞下偏向她的肩膀,还有那句“用藤黄调赭石画月亮”的细腻,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不像假的。可这条短信,又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头所有的雀跃。
“他不是你能碰的人。”
短短九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背后仿佛藏着一张无形的网,让她莫名感到窒息。沈雨眠攥紧手机,指节泛白,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薇的脸——上周在画廊看展时,她曾见过这个明艳张扬的女人,当时对方正挽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看她的眼神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轻蔑,如今想来,那眼神竟与短信里的警告莫名重合。
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荒诞的联想。白浩庭那么温柔,他记得她摔碎颜料盘的狼狈,记得她画的梧桐树,甚至会细心地提醒她画月亮的配色,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碰不得”的?或许只是有人恶作剧,或是认错了人。
沈雨眠深吸一口气,抱着画夹快步走进楼道。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昏黄的光线照亮斑驳的墙皮,空气中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湿气味。她住在三楼,爬上楼梯时,脚步都有些虚浮,手里的热牛奶早已凉透,瓶身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像她此刻脸上未干的水汽。
回到出租屋,沈雨眠先将画夹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桌上,用干净的纸巾轻轻擦拭画纸上的水渍,试图挽救那抹晕开的“眠”字,可墨痕早已渗入纸纤维,无论她怎么擦,都只留下一片模糊的印记。她看着那片模糊,心里的失落又深了几分,就像好不容易抓住的一点美好,突然被现实打碎。
她将凉掉的牛奶放在桌上,转身去浴室洗了把脸。冷水泼在脸上,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一些。镜子里的女孩,眼眶微红,鼻尖泛酸,眼底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去的雀跃,却又被担忧笼罩着,模样狼狈又可怜。沈雨眠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拿起手机,翻遍了通讯录,最终还是点开了苏念的对话框。苏念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最清醒通透的人,或许她能给自己一点建议。
“念念,我遇到了一个人。”沈雨眠手指颤抖着,打下这句话,又删掉,反复几次,才终于组织好语言,“今天下雨,他在便利店帮了我,还送我回来,人很温柔,甚至记得我上次摔碎颜料盘的事。可是,我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警告我离他远点。”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苏念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什么人啊?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做什么的?”苏念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干脆利落,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你别是遇到什么骗子了吧?现在的骗子都很会装温柔,专挑你这种心软的小姑娘下手。”
“他叫白浩庭,28岁,是个建筑设计师。”沈雨眠轻声回答”沈雨眠轻声回答,尽量把语气放得平静,“他不像骗子,他很细心,还知道我画插画,甚至提醒我画月亮的配色。”
“建筑设计师?白浩庭?”苏念的声音突然顿了一下,随即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我帮你查查这个名字,夏城做建筑设计的圈子不算大,说不定能查到点什么。”
沈雨眠握着手机,坐在书桌前,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画夹上。画稿上的梧桐树还清晰可见,枝桠上的半轮月亮却因为水渍显得有些模糊。她想起白浩庭说的“藤黄调赭石”,起身从颜料盒里找出这两种颜料,挤在调色盘上,慢慢调和。
赭石的沉稳混合着藤黄的温暖,调出一种柔和的橙黄色,确实比她之前用的冷白色更显暖意。她拿起画笔,在画纸的空白处试着画了一个小小的月亮,那抹温暖的色调,让她仿佛又想起了伞下白浩庭的侧脸。
就在这时,苏念的声音再次从电话里传来,带着一丝凝重:“雨眠,我查到了。白浩庭确实是夏城有名的建筑设计师,毕业于名牌大学,业内口碑很好,长得也帅,是很多名媛趋之若鹜的对象。但他有个青梅竹马,叫林薇,是林氏画廊的主理人,两人家世相当,一直被外界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雨眠握着画笔的手猛地一顿,颜料滴落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橙黄色的痕迹,像一滴凝固的眼泪。
“林薇……”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原来短信里的警告不是空穴来风,原来白浩庭早已心有所属,那他今天的温柔,又算什么?
“而且我还查到,白浩庭最近正在竞标一个大项目,而这个项目的合作方,恰好和林氏集团有关。”苏念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了然,“雨眠,你听我的,离他远点。这个圈子水太深,他和林薇的关系纠缠不清,你一个普通的插画师,根本玩不起。别到时候温柔没享到,反而被伤得遍体鳞伤。”
沈雨眠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画纸上那滴晕开的颜料,眼眶越来越红。她想起白浩庭衬衫上的墨渍,想起他递牛奶时的温柔,想起他写下“眠”字时的小心翼翼,这些细节在苏念的话面前,突然变得可疑起来。难道他接近自己,只是因为林薇?或者,和那个项目有关?
“雨眠?你在听吗?”苏念的声音带着担忧。
“我在。”沈雨眠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知道了,我会离他远点的。”
挂了电话,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沈雨眠放下画笔,趴在书桌上,肩膀微微颤抖。她以为的缘分,以为的救赎,原来只是一场可能早已被设计好的戏码。她就像一个闯入者,不小心闯进了别人的故事,还傻傻地以为自己是主角。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次震动起来,这次不是短信,而是一个陌生来电。沈雨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
“雨眠,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白浩庭清润的声音,像一缕春风,瞬间吹散了房间里的沉闷,却也让沈雨眠的心再次揪紧。
“白先生?”她刻意拉开距离,语气带着一丝疏离。
电话那头的白浩庭似乎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怎么突然叫我白先生?之前不是叫我白浩庭吗?”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刚到家吗?画夹没淋湿吧?”
沈雨眠攥紧手机,指尖冰凉:“已经到家了,谢谢关心,画夹没事。”
“那就好。”白浩庭的声音顿了顿,又说道,“我刚回到公司,想起你可能没吃饭,楼下有家粥铺味道不错,要不要我帮你带一份上来?”
他的温柔依旧,可沈雨眠却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心动。苏念的话、那条短信,像两道无形的屏障,挡在她和白浩庭之间。她知道自己应该拒绝,应该彻底远离他,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用了,谢谢。”她终究还是狠下心,“我有点累了,想早点休息。”
“好。”白浩庭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失落,“那你好好休息,记得把牛奶热一下再喝,凉牛奶对胃不好。”
“嗯。”沈雨眠敷衍地应了一声,匆匆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后,她将手机扔在一边,趴在书桌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泪水打在画纸上,与之前的水渍混在一起,将那抹温暖的月亮也晕得模糊不清。
而此刻,白氏集团的办公室里,白浩庭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眉头微微蹙起。他指尖还残留着握伞时的凉意,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沈雨眠在楼道口的模样——发梢湿漉漉的,眼神明亮又带着一丝怯懦,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与林薇的对话框,最新一条消息是林薇发来的:“赌约开始了,白浩庭,我等着看你怎么让她离不开你。”
白浩庭的眼神暗了暗,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他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脑海里却浮现出沈雨眠画纸上的梧桐树,还有她摔碎颜料盘时狼狈又倔强的样子。
十年前的画展后台,他第一次见到沈雨眠。那时她才十五岁,抱着摔坏的画框哭得稀里哗啦,眼泪砸在他刚完成的建筑模型上,洇出一小片湿痕。他本来有些生气,可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倔强抿起的嘴角,却莫名生不起气来。后来他悄悄捡起她掉落的一张速写,画的是一只蜷缩在梧桐树下的小猫,笔触稚嫩却充满灵气,他一直把那张速写藏在保险柜里,藏了整整十年。
这次遇见沈雨眠,是偶然,却也是他刻意的靠近。林薇的赌约只是一个契机,让他有了一个光明正大接近她的理由。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卑劣,用一场赌约去靠近自己心动了十年的人,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压抑了十年的情感,像冲破堤坝的洪水,再也无法阻挡。
他想靠近她,想了解她,想让她的画纸上,从此有温暖的月亮,有不再孤单的身影。可他也知道,自己身后有家族的压力,有林薇的纠缠,还有那场不能被拆穿的赌约,这些都像一道道枷锁,让他无法坦然地去爱。
白浩庭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笔身已经有些磨损,正是十年前他从沈雨眠身边捡起的那支。他摩挲着笔身,眼神复杂。他该怎么办?是继续这场赌约,冒着伤害她的风险留在她身边?还是遵守林薇的警告,彻底远离她,让她回归平静的生活?
窗外的雨还在下,夜色渐浓,将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白浩庭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却照不亮他心底的纠结与迷茫。
而另一边,沈雨眠的出租屋里,雨势似乎小了一些。她已经擦干了眼泪,坐在书桌前,重新拿起画笔。调色盘上,藤黄与赭石调和的温暖色调还在,她看着那抹颜色,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拿起画笔,在画纸上画了一轮完整的月亮。
月亮很圆,很亮,带着温暖的橙黄色,照亮了梧桐树下的小径,也照亮了小径上一个孤单的身影。沈雨眠看着画纸上的身影,轻声呢喃:“沈雨眠,别再傻了,有些温柔,注定不属于你。”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场始于赌约、藏着十年心动的相遇,早已在她和白浩庭的生命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未来的路,注定充满荆棘与纠缠,而他们,终究逃不过这场甜与虐交织的缘分。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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