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裂隙微光与宿舍的夜

回程的路因为喜羊羊的脚伤而变得缓慢艰难。沸羊羊自告奋勇要背他，被喜羊羊以“不需要”和“会影响伤势”为由冷淡拒绝。最后折中方案是，沸羊羊和喜猫猫一左一右架着他，美羊羊负责拿着大部分工具和样品，一行人步履蹒跚地往学校走。

沉默再次笼罩了小队，但这次的沉默与之前不同。之前是冰冷的隔阂，现在则掺杂了担忧、尴尬、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微妙紧绷。美羊羊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被搀扶着的喜羊羊，欲言又止。沸羊羊则努力找着平稳的路面，嘴里偶尔嘀咕两句“这路真烂”或者“小心石头”。

喜猫猫架着喜羊羊右臂，大部分支撑力似乎都落在了他这边。他始终抿着唇，目光直视前方，侧脸线条有些冷硬。喜羊羊能感觉到搀扶着自己的那只手臂异常稳定，甚至有些用力过度，仿佛生怕他再滑倒一次。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喜羊羊能闻到喜猫猫身上混合着雨水、青草和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旧书或冷金属的气息。这种近距离的接触，在平时是绝不会发生的。但此刻，在伤痛和必要的帮助下，那道无形的界限被迫模糊了。

喜羊羊垂着眼，左脚每一次轻微触地都带来一阵刺痛，背部的钝痛也持续着。身体的不适反而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回想起滑倒的瞬间，那种失重感和撞击的疼痛，也清晰地记得喜猫猫迅速靠近时，那双琥珀色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绝非平静的神色——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

更让他有些在意的是，喜猫猫刚才递给他的喷雾和绷带。东西准备得很专业，像是早有预料会用到。这符合喜猫猫一贯的、近乎未卜先知的周全风格吗？还是说……

他瞥了一眼身旁喜猫猫紧绷的下颌线，将疑问压回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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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回到学校，直奔医务室。值班校医检查后，确认喜羊羊背部大面积软组织挫伤，左脚踝中度扭伤，需要静养，开了外用药和口服的消炎镇痛药。

“近期避免剧烈活动，最好有人照顾一下。”校医嘱咐道。

从医务室出来，天色已近黄昏。雨后的校园格外安静，夕阳将云层染出瑰丽的色彩。

“那个……喜羊羊，你吃饭怎么办？还有打水什么的？”美羊羊忍不住问道，语气里是真切的担忧。沸羊羊也挠挠头：“要不，我们轮流给你打饭送过去？”

喜羊羊扶着走廊的墙壁，试图站得更稳些，刚想开口拒绝——他本能地抗拒这种持续的、侵入式的“帮助”，那会让他感到束缚和不安。

“不用了。”喜猫猫的声音先一步响起，平静无波，“宿舍有热水壶，食堂离得不远，我可以顺便带饭。他的伤需要静养，人多了反而打扰。”

他的话合情合理，既婉拒了美羊羊和沸羊羊的好意，又安排了实际的照料，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最优方案。

美羊羊和沸羊羊对视一眼。沸羊羊觉得这样也行，省事。美羊羊却看着喜猫猫，又看看喜羊羊，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更重了。这两个人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竞争？冷漠？还是这种看似疏离、实则紧密的……依存？

“那……好吧。如果有需要，一定告诉我们。”美羊羊最后说道，语气诚恳。

“嗯，谢谢。”喜羊羊这次终于点了点头，虽然依旧简短，但比之前纯粹的“不用”多了一丝松动的痕迹，或许是伤痛削弱了戒备，或许是刚才共同经历的危险暂时模糊了边界。

回到宿舍，喜猫猫关上门，将喧嚣彻底隔绝。喜羊羊靠着书桌边缘，疲惫感和疼痛一起涌上来，让他轻轻吸了口气。

“坐下。”喜猫猫指了指椅子，自己转身去拿暖水瓶和脸盆，兑了温水，浸湿毛巾，拧干，然后递到喜羊羊面前，“先擦一下，然后上药。”

他的动作有条不紊，甚至有些过于利落，像是在执行一套预设程序，以掩盖某种不自在。他没有看喜羊羊的眼睛。

喜羊羊接过温热的毛巾，敷在脸上，舒适的温度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他沉默地擦了脸和手，然后开始艰难地试图处理背部的伤。

药膏在背后，他够起来很别扭。

一只拿着药膏和棉签的手伸了过来。

喜猫猫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后，依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平淡：“转身，衣服拉上去点。我帮你。”

这不是询问，是陈述。

喜羊羊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让人触碰伤口，即使是上药，也意味着将脆弱的部分暴露。这对习惯于筑起高墙的他来说，是一种挑战。但疼痛是现实的，自己处理也确实困难。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慢慢转过身，背对着喜猫猫，将衬衫下摆向上拉了一些，露出撞得青紫一片的后腰和背部。

冰凉的药膏触碰到伤处时，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放松。”喜猫猫的声音很近，呼吸似乎拂过他耳后的发梢，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棉签仔细地将药膏涂抹开，避开破皮的地方，力道均匀。他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轻触到完好的皮肤，带着微凉的体温。

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窗外渐起的晚风声，和棉签划过皮肤细微的沙沙声。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重叠在一起，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一种奇异的、沉默的张力在空气中弥漫。这不是他们之间惯有的冰冷距离，也不是那种默契的、无需言语的协作。这是一种……被迫的、身体上的接近，以及在这种接近下，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似乎在悄然流动。

喜猫猫的动作很专注，仿佛在完成一项精密作业。但他的呼吸频率，似乎比平时稍快一些。他涂抹药膏的范围，甚至略微超出了需要处理的瘀伤边缘，像是在确认什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走神？

喜羊羊垂着眼，感受着背上那不属于自己的、小心翼翼的触碰。没有预想中的排斥或刺痛（心理上的）。或许是因为对方是喜猫猫，是这个与他共享最深伤痕、某种意义上是他一部分的“影子”？又或许，是伤痛和疲惫暂时麻痹了那些过于敏感的防御机制？

药涂好了。喜猫猫迅速收回手，后退一步，将药膏盖子拧紧，声音恢复了平时的疏离：“好了。脚踝自己可以吗？”

“可以。”喜羊羊拉好衣服，转过身。两人目光短暂相接。

喜猫猫的琥珀色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深，里面翻涌着一些喜羊羊看不懂的情绪，但很快又沉静下去，归于一片熟悉的、略带疏离的平静。他转身去收拾水盆和毛巾，背影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喜羊羊注意到了，喜猫猫的耳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红？是灯光错觉吗？

“我去食堂打饭。”喜猫猫拿起饭卡，走向门口，没有回头，“你休息。”

门轻轻关上。

宿舍里只剩下喜羊羊一个人。他慢慢坐进椅子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妥善处理过的脚踝，背上药膏带来的清凉感还在持续。

那道坚固的、拒绝一切的冰墙上，似乎因为一场意外、一次救援、和一次沉默的涂药，出现了几道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有光，正试图从那些裂痕中渗入，很微弱，却真实存在。

而带来裂痕的，不是他所以为的、来自外界的“善意侵扰”，反而是来自内部——来自那个一直提醒他疼痛、与他共生在阴影里的“影子”。

这变化，让喜羊羊感到一丝茫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小的松动。

夜，还很长。而某些东西，正在这漫长的夜里，悄然发生着不易察觉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