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山雨欲来与采样日
分组名单公布后的几天,高二(三)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表面上,一切如常。但细心的人能察觉到,以喜羊羊和喜猫猫为圆心,似乎有一个低气压的隐形力场。美羊羊不再轻易向后排投去好奇或善意的目光,沸羊羊训练间隙和男生们聊天时,提到“那两个转校生”语气总带着点不以为然。暖羊羊的观察笔记又增加了新的一页,标题是“课题合作中的非典型社交阻抗”。懒羊羊则继续着他的零食人生,只是偶尔瞟向后排时,眼里会掠过一丝“好像很难搞”的无奈。
喜羊羊和喜猫猫依旧保持着他们的模式。上课,自习,回宿舍。两人之间对话极少,却有种诡异的同步感。喜猫猫似乎总能提前半步感知到喜羊羊的需要——在他伸手之前递过橡皮,在他查阅资料时无声地推过相关的另一本书,甚至在他因为某个难题微微蹙眉时,看似不经意地用手指在草稿纸上点出一个被忽略的关键公式。这种默契超越了言语,近乎本能,却也冰冷得像机器齿轮的咬合,没有温度,只有效率。
周六清晨,天气有些阴郁。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着羊村中学的后山。空气潮湿闷热,预示着可能到来的降雨。
九点差五分,喜羊羊和喜猫猫准时出现在校门口。喜羊羊背着一个半旧的深色双肩包,里面装着列好的清单上大部分工具:采样袋、标签、简易pH试纸、小铲子、手套。喜猫猫则只斜挎着一个小包,手里拎着个装了几瓶蒸馏水和容器的透明收纳箱,看起来轻松得多。
美羊羊和沸羊羊几乎同时到达。美羊羊换了便于活动的衣服,粉色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背着画板和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零食、水、急救包和她的观察笔记本)。沸羊羊则一身运动装,精神抖擞,手里拿着根不知从哪儿找来的登山杖,跃跃欲试。
“人到齐了,出发吧。”沸羊羊挥了挥登山杖,指向后山小路,“我选了三个点,阳坡、阴坡和山坳平地,各有代表性。”
“嗯。”喜羊羊点头,没多话,抬步跟上。
喜猫猫拎着箱子走在喜羊羊侧后方半步,目光扫过美羊羊的帆布包和沸羊羊的登山杖,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像是觉得这些准备过于“业余”或“多余”。
山路刚开始还算平缓,雨后有些湿滑。沸羊羊一马当先,用登山杖探路,时不时回头提醒哪里有青苔或陡坎。美羊羊走在中间,偶尔停下来用手机拍一下周围的植被,或者在本子上速写几笔。喜羊羊和喜猫猫沉默地跟在最后,步履稳定,注意力似乎完全集中在脚下的路和即将开始的采样任务上。
“喂,喜羊羊,”沸羊羊忍不住回头,“你以前学校也搞这种课题吗?看你准备东西挺专业。”他试图打破沉默,话题也尽量围绕任务。
喜羊羊脚步未停,目光平视前方:“有过。”两个字,终结话题。
沸羊羊碰了个软钉子,有点讪讪,转头继续开路。
美羊羊放缓脚步,等到喜羊羊走近,轻声问:“你列的清单里,有机质速测的那个比色卡,我们学校实验室好像没有,你带了吗?”这是个实际的工作问题。
喜羊羊从背包侧袋拿出一个密封的小塑料盒递过去:“改良的简易方法,用这几种植物的汁液在一定条件下做对比,精度够用。”他解释了一句,但语气依旧平淡,像在陈述说明书。
美羊羊接过盒子,看着里面分装好的干燥植物叶片和比色卡,心里有些佩服他的周全,但也被他这种纯粹事务性的态度堵得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点点头:“哦,好,谢谢。”
喜猫猫在旁边,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说:“自然是最好的试剂库,前提是得知道怎么用。”不知是说给谁听。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脚步声、呼吸声和山林间的鸟鸣。云层更低了,空气愈发闷湿。
到达第一个阳坡采样点时,稀疏的雨点开始飘落。
“啧,要下雨了。”沸羊羊看了看天,“赶紧采样,完了找地方躲躲。”
喜羊羊已经戴上手套,蹲下身,用小铲子熟练地取着不同深度的土样,装入采样袋,贴上标签,记录位置和植被情况。动作流畅精准,仿佛演练过无数遍。喜猫猫打开收纳箱,递过需要的容器和蒸馏水,配合默契。
美羊羊也赶紧帮忙,但她对土壤分层不太熟悉,动作有些生涩。沸羊羊则主要负责用登山杖在周围“警戒”,顺便抱怨天气。
雨渐渐大了起来,由飘洒变成了淅淅沥沥。山间起了薄雾。
“快点!去前面那个小山洞躲躲!”沸羊羊指着不远处山壁上一个浅浅的凹陷喊道。
几人匆忙收拾好已取的样品和设备,朝山洞跑去。山洞很浅,勉强能容纳四人避雨,但边缘仍有雨丝飘入。洞内昏暗潮湿,弥漫着泥土和青苔的气味。
四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距离不可避免地被拉近。外面雨声哗哗,洞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美羊羊从帆布包里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递了几张给旁边的沸羊羊。沸羊羊道谢接过。她犹豫了一下,又抽出两张,递给靠着最里面岩壁的喜羊羊。
“擦擦吧,你头发湿了。”
喜羊羊正低头检查采样袋的密封性,闻言抬起头。洞内光线昏暗,美羊羊的脸看不太真切,但那双眼睛在幽暗中依然明亮,带着真诚的关切。递过来的纸巾洁白干净。
又一次。毫无防备的善意靠近。
这一次,喜羊羊没有立刻产生强烈的刺痛和僵硬。或许是因为环境特殊,或许是连日来灰太狼的信和喜猫猫的警示让他提前进入了高度戒备状态,又或许是这关切太直接、太微小,反而显得……纯粹?
但他依然没有接。他看了一眼那纸巾,又看了一眼美羊羊,蓝色的眼眸在阴影中深不见底。
“不用。”他收回目光,从自己背包侧袋拿出一条深灰色的旧手帕,随意擦了擦额发和脸颊,然后将手帕塞回口袋。动作自然,却带着清晰的界限——他用他自己的,不接纳外来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张纸巾。
美羊羊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关切渐渐被难堪和一丝受伤取代。她慢慢收回手,将纸巾攥在手心,低下头。
沸羊羊看不下去了:“喂,喜羊羊,美羊羊也是好心,你至于吗?”
喜羊羊没看沸羊羊,声音平静无波:“我习惯用自己的东西。谢谢好意。”
礼貌,疏离,无可指摘,却冰冷得让人心寒。
喜猫猫靠在另一侧岩壁上,双手抱胸,静静看着这一幕。洞外雨声潺潺,洞内的空气却比雨水更冷。他看着喜羊羊用旧手帕擦脸的动作,看着美羊良黯然收回的手,看着沸羊羊脸上的不满,琥珀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复杂的情绪,像是满意,又像是别的什么,最终归于一片沉寂的幽暗。
雨还在下,没有停歇的迹象。小小的山洞里,四个身影被昏暗和雨声包裹,距离很近,心却隔得很远。山雨带来的不仅仅是潮湿,似乎也将某种潜藏的矛盾和隔阂,冲刷得更加清晰刺目。
采样工作,才刚刚开始。而这场不期而至的雨,或许只是个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