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强制的合作与无声的墙

体育课后那略显突兀的疏远，并没有被美羊羊轻易忽略。文艺委员的细腻心思让她无法将喜羊羊当时的反应简单归结为“性格孤僻”或“反应过度”。那眼神里的警惕和僵硬，像受惊的动物，更像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伤痛记忆被触发。这反而勾起了她更深的探究欲——这个转学生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她把自己的观察和疑惑告诉了暖羊羊。作为班长，暖羊羊的责任感和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她利用职务之便，更仔细地查阅了学校接收转学生时附带的有限资料，甚至尝试通过一些私人渠道（她姑妈在教育局工作）了解喜羊羊之前学校的一些“非正式”情况。反馈回来的信息零碎而模糊：一所竞争激烈的市重点，喜羊羊成绩极其突出，但大约半年前，涉及一场不大不小、最终不了了之的“学术纠纷”，随后他就转学了。更具体的，没了。

“学术纠纷……”暖羊羊在笔记本上写下这四个字，画了个圈，旁边打了个问号。什么样的纠纷会让一个优等生选择转学？又是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他对普通的善意接触产生如此强烈的防御反应？

“我们直接问问？”美羊羊提议，随即又自己否定，“他肯定不会说。”

“或许，可以从别的方面入手。”暖羊羊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下周的跨学科课题小组，老班让我来分組。这是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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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班会，慢羊羊宣布了为期两周的“青青草原生态环境探究”跨学科小组课题，要求四人一组，结合生物、地理、化学知识完成调研报告和简单模型。分组名单由班长暖羊羊协调后公布。

当暖羊羊念出“第二组：美羊羊、沸羊羊、喜羊羊、喜猫猫”时，班里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沸羊羊撇了撇嘴，没说什么，但眼神里写着“麻烦”。喜猫猫挑了挑眉，看向旁边的喜羊羊，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喜羊羊则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目光落在桌面的纹路上，唇线抿紧。

“好了，小组内部尽快确定课题方向、分工，利用课余时间开展活动。”慢羊羊说完，拄着拐杖走了。

下课铃响，美羊羊主动走到后排。“喜羊羊，喜猫猫，关于课题，我们找个时间讨论一下？放学后图书馆怎么样？”她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随意。

沸羊羊也跟了过来，抱着胳膊：“赶紧定，定了我好去准备体育训练。”

喜羊羊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美羊羊期待的脸和沸羊羊不耐的神情，最后掠过旁边看似事不关己的喜猫猫。那种熟悉的、细微的刺痛感又隐约泛起，被他强行压下。这是强制性的小组合作，无法拒绝。

“可以。”他简短地回答，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没意见。”喜猫猫懒洋洋地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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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的图书馆角落。

气氛有些凝滞。美羊羊摊开笔记本，写下几个可能的课题方向：“湿地微生物多样性”、“土壤成分与植被分布”、“小型气候圈观测”。沸羊羊对哪个都兴趣缺缺，只强调：“需要体力活或者跑外勤的叫我，分析数据写报告别找我。”

喜羊羊安静地听着，等美羊羊说完，才开口：“‘小型气候圈观测’涉及数据采集频率高，需要自制简易仪器，对化学和物理知识要求更综合，但最终成果容易出彩。‘湿地微生物’需要专业试剂和显微镜，学校条件可能有限。‘土壤成分’相对折中，野外采样和室内分析结合。”

他的分析冷静、客观，瞬间切中要害，让美羊羊眼睛一亮。“有道理！那我们先初步定‘土壤成分与植被分布’？可以选学校后山不同坡向的位置做对比。”

“可以。”喜羊羊点头，“需要先查阅本地土壤类型基础资料，确定采样点。采样工具清单我可以列出来。分析项目包括pH值、有机质、氮磷钾速效含量等，需要用到一些化学试剂和比色法，这部分我可以负责。”

他的思路清晰，分工明确，几乎瞬间就把课题骨架搭好了，效率高得惊人。但也仅限于此。他的话语里没有“我们”，只有冷静的任务分解，将自己定位成一个高效的技术执行者。

沸羊羊听得有点懵，但对“采样”这部分来了点兴趣：“后山我熟，哪里陡哪里平都知道，采样点我帮你们选。”

“好，沸羊羊负责选址和协助采样。”美羊羊记录着，然后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喜猫猫，“喜猫猫，你看你负责哪部分？”

喜猫猫正用手指在桌面上模拟着采样路径，闻言抬头，笑了笑：“我？我跟着喜羊羊打下手好了，他指哪我打哪。”语气轻松，却把球又踢了回去，表明自己无意承担主导或独立任务。

美羊羊看向喜羊羊。喜羊羊似乎对喜猫猫的“偷懒”毫不意外，平静地说：“可以。资料查阅和仪器准备，我们需要一起。”

讨论（主要是喜羊羊制定计划）很快结束，效率高得让美羊羊都有些不适。她试图让气氛轻松些：“那，我们这周末先去后山初步勘察一下采样点？顺便……也可以当郊游放松一下？”她说着，看向喜羊羊，脸上带着友好的微笑。

那个笑容，和篮球场边的笑容重叠了。

喜羊羊正在笔记本上列试剂清单的笔尖，微微一顿。心理的刺痛感再次突兀地窜起，比上次更清晰。灰太狼信中的字句、喜猫猫的警告、还有眼前这看似无害的“郊游”提议……所有的警报似乎都在瞬间拉响。放松？郊游？这是小组合作，完成任务即可，为什么要掺杂“郊游”这种带有社交色彩、模糊界限的活动？

他抬起眼，看向美羊羊，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清晰的界限：“不必。勘察采样点是必要工作步骤，周六上午九点校门口集合，目标明确效率更高。‘郊游’会影响进度和专注度。”

他的拒绝直接、干脆，没有任何转圜余地，甚至带着一点不近人情的冰冷。仿佛美羊羊的提议不是善意，而是一种干扰或陷阱。

美羊羊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一阵难堪和委屈涌上来。她只是想缓和一下气氛，让合作不那么公事公办而已……沸羊羊也皱起眉头，觉得喜羊羊太不给面子。

喜猫猫在一旁，几不可查地弯了弯嘴角，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近乎满意的神色。很好，壁垒依然坚固。

“呃……好吧，那就周六上午九点，校门口，纯工作。”美羊羊勉强维持着语调平稳，在笔记本上记下时间，心里却像堵了一团棉花。

讨论草草收场。离开图书馆时，沸羊羊忍不住对美羊羊小声抱怨：“这家伙，也太难相处了！好像谁都要害他似的。”

美羊羊没说话，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喜羊羊和喜猫猫走在后面，隔着一段距离。喜羊羊依旧挺直背脊，目不斜视，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喜猫猫则慢悠悠地跟着，傍晚的风吹动他银灰色的发梢，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却像一道无声的阴影，始终缠绕在喜羊羊三步之内。

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似乎随着这次强制性的小组合作，被筑得更高、更坚固了。而试图靠近的人，只感到刺骨的寒意和坚硬的拒绝。

课题合作刚刚开始，但信任的建立，似乎已经遥遥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