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村中学异闻录·卷一：转学生与他的影子同桌

第二章：旧信的涟漪与篮球场的边线

---

喜羊羊猛地睁开眼。

晨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切割在他脸上。没有汗，心跳平稳，呼吸均匀。只有意识深处残留着一丝冰冷的钝痛，像深水下的暗礁，看不见，但航行其上的船总能感受到那股危险的牵引。那已经不是生理的痛楚，而是记忆烙在精神上的疤，在某些时候——比如梦回过往，比如面对可能重演的相似情境——便会隐隐发烫，带来一种沉重而窒息的灼感。

他坐起身，动作轻缓。对面床上，喜猫猫侧躺着，脸朝着墙壁，似乎还睡得很沉，银灰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枕上。但喜羊羊知道，他醒了。他们之间有种无声的默契，关于警戒，关于伪装。

洗漱，整理内务，两人一如既往地沉默。直到喜羊羊背好书包准备出门时，喜猫猫才从床上坐起来，抓了抓头发，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里显得清澈又疏离。

“昨晚，你呼吸频率变了三次。”他没头没尾地说，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喜羊羊在门边顿了顿。“做了个梦。”他简略地回答，手放在门把上。

“关于以前？”喜猫猫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在确认一个已知答案。

“……嗯。”

“那就好。”喜猫猫掀开被子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记住那感觉。羊村的阳光，晒久了也会产生温暖的错觉。”

喜羊羊没再回应，拧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将喜猫猫那句近乎呢喃的低语关在门内：“错觉，才是最伤人的。”

---

上午的课程平淡无奇。喜羊羊依旧是那个完美但疏离的模范转学生，笔记无懈可击，回答问题精准。喜猫猫则继续他神游天外的状态，偶尔在老师眼皮底下用指尖在桌面上画着谁也看不懂的图案。两人之间的界限分明，课间也几乎没有交流，仿佛只是恰好共享一张双人桌的陌生人。

午休时分，变故发生了。

生活委员抱着一叠信件走进教室分发。大部分是订阅的杂志或广告。当一封略显厚重的、盖着遥远城市邮戳的信被放到喜羊羊桌上时，他正在演算一道物理题，笔尖骤然停下，在纸上洇开一个小墨点。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但上面的字迹，他认得。

——灰太狼。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底激起一圈混乱而冰冷的涟漪。灰太狼，他曾经……或许可以称之为“朋友”的人？在那所充满背叛的学校里，灰太狼是少数没有参与最后那次围剿，甚至试图为他辩解过的人。但也仅限于“试图”，在巨大的群体压力下，那点微弱的辩护很快被淹没。他们后来断了联系，随着喜羊羊的转学，这个人几乎被他刻意封存在记忆的角落里。

喜猫猫原本枕着手臂假寐，此刻微微掀开眼皮，瞥了一眼那信封，又瞥了一眼喜羊羊瞬间僵硬的侧脸。他没有说话，只是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然后重新闭上了眼，仿佛那封信与他毫无关系。

喜羊羊盯着信封看了几秒，指尖有些发凉。他放下笔，拿起信，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将它平整地夹进了厚重的物理课本里，动作小心得像在处理一枚定时炸弹。然后，他重新拿起笔，试图继续刚才的演算，但公式和符号似乎都扭曲了起来，那道题迟迟没有进展。

这一切，被一直悄悄留意着后排情况的美羊羊看在眼里。她看到新同学收到信时瞬间变化的脸色（尽管很快恢复平静），看到他小心翼翼藏起信的动作，以及随后那不易察觉的、微微紊乱的呼吸频率。文艺委员的敏感让她意识到，那封信非同寻常。她碰了碰旁边正在整理班会记录的暖羊羊，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暖羊羊推了推眼镜，也注意到了。她和美羊羊交换了一个眼神——有故事。沸羊羊则对信件毫无兴趣，他正摩拳擦掌，因为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而且听说要打教学比赛。

---

下午，篮球场。

阳光有些灼热，塑胶地面蒸腾起热浪。体育老师简单讲解了规则后，将男生们分成两队进行对抗赛。或许是巧合，或许是老师有意观察，喜羊羊和沸羊羊被分在了对立的两队。喜猫猫则以“脚踝旧伤不适”为由，获得了坐在场边树荫下观望的特权。他靠着树干，嘴里叼着一根草茎，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球场，偶尔在喜羊羊身上停留片刻。

喜羊羊并不热衷运动，但他的身体协调性和观察力极佳。在最初的几分钟适应后，他很快找到了在球场上的节奏——不突出，不抢攻，但传球精准，跑位及时，防守卡位也相当到位，成为一个高效而不惹眼的团队齿轮。这反而让一直想试试他斤两的沸羊羊有些无处着力。

沸羊羊是球场上的明星，力量足，爆发力强，喜欢正面突破。一次进攻中，他凭借身体优势强行挤开防守队员，直冲篮下。喜羊羊作为最后一道防线补位过来，他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看准沸羊羊起跳的瞬间，提前判断了球路，伸手精准地一掏——

球被切掉了！干净利落。

沸羊羊落地，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斯文冷淡的转学生防守预判这么准。球被喜羊羊的队友拿到，迅速发动反击。沸羊羊立刻回防，几个大步又追到了喜羊羊身边，两人在跑动中不可避免地有了身体接触。沸羊羊的动作带着球场上的冲劲，肩膀无意间撞了喜羊羊一下。

力道不重，但在喜羊羊此刻心神不宁（那封信还在他脑海里盘旋）的情况下，这一撞让他脚下略微一个踉跄。正好旁边另一个防守队员也在移动，喜羊羊为了避让，身体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上臂，一股巧劲将他拉回平衡。

是美羊羊。她作为文艺委员，正和几个女生在场边记录比赛情况、帮忙捡球，恰好就在附近。

“小心！”她松开手，脸上带着关切，还有一丝做完好事后的自然笑意。

那一瞬间，喜羊羊站稳了。手臂被抓住的地方还残留着短暂的、属于他人的温度和触感。他抬起头，对上了美羊羊清澈的、带着善意微笑的眼睛。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粉色的头发上跳跃，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很普通的同学间的援手，很普通的笑容。

但就在这一刹那，喜羊羊的心脏猛地一缩。

不是生理的疼痛，是心理上尖锐的刺痛陡然袭来。那温暖的笑容，那“及时”的帮助，太熟悉了！熟悉得让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冷了一瞬。过去那些虚假的笑脸、热情的靠近、背后冰冷的算计……所有的画面混杂着灰太狼来信带来的不安，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心理防线。一种强烈的、想要立刻甩开、退避的冲动涌上来。

他的脸色几不可查地白了一下，眼神里掠过一丝几乎是本能的警惕和僵硬。他迅速抽回手臂，动作甚至有些突兀，然后低低地、几乎含混地说了一声：“……谢谢。”语气疏离而戒备，完全没有劫后余生的感激，反而像是在确认一个危险的信号。

美羊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清晰地看到了喜羊羊眼中闪过的警惕和疏远，那眼神像针一样刺了她一下。她只是想帮忙……为什么他反应这么大，甚至像受了惊吓？伸出的手还停在半空，有些无措。

“没事吧？”沸羊羊也跑了过来，他以为是自己撞那一下导致的，有点不好意思。

喜羊羊已经迅速调整了表情，恢复成平日那副平静无波的样子，对沸羊羊摇了摇头：“没事。”然后便转身跑开，回到了自己的防守位置，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美羊羊慢慢放下手，看着喜羊羊跑远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暖羊羊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而在场边的树荫下，喜猫猫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嘴角那抹惯常的、略带玩味的弧度加深了，但眼神却冰冷。他看到了全过程，看到了美羊羊伸出的手，看到了喜羊羊那一瞬间的僵硬和刺痛，也看到了他迅速缩回的保护壳。

“看吧，”喜猫猫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对着场上那个蓝色的身影低语，仿佛喜羊羊能听见一般，“温暖的触碰，善意的笑容……多像诱饵啊。你的‘伤口’记得比你的脑子更清楚。痛吗？痛就对了。痛，才能让你保持清醒，离那些虚幻的‘好意’远一点。”

他重新靠回树干，目光投向远处天空的流云，琥珀色的眼底一片沉寂。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晃动不安的光斑，一如喜羊羊此刻被那封信和刚才的意外搅乱的心绪。

篮球赛继续进行，喧闹依旧。但某些东西，已经在这一撞、一扶、一痛之间，发生了微妙的改变。那封未拆的旧友来信，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头，涟漪正在扩散。而球场边线，仿佛也成了某种心理防线的隐喻——有人试图靠近，有人应激后退，还有人，在阴影里冷静地记录着这一切，随时准备将那些初生的、微弱的好感，扼杀在更深的刺痛里。

【第二章·完】

【下一章预告：灰太狼来信的内容与往昔真相的碎片 · 暖羊羊的调查报告 · 深夜宿舍里的对峙与“疼痛”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