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挟着夏末残留的燥热，卷过明德私立高中鎏金烫银的校门，将香樟叶的碎影抖落在江禾的白色衬衫上。
他拖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站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看着手机里管家发来的定位，眉心不自觉地蹙了一下。
明德高中是江城顶尖的私立学府，能在这里就读的非富即贵，江禾会转来这里，全是因为老爷子的一纸命令——让他来“培养培养和未婚妻的感情”。
说起那个未婚妻，江禾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
那时他跟着父母回老宅，撞见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的小姑娘，正蹲在花园里给流浪猫喂牛奶，夕阳落在她卷翘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边。
后来老爷子笑着说，这是陆家的小千金陆思思，以后就是他的未婚妻了。
可自那之后，两人再没见过面，只偶尔从长辈口中听到只言片语，说陆思思性子越来越冷，成了明德高中出了名的冰山美人。
江禾正出神，身后突然传来一道轻佻的声音：“哟，这不是江家大少吗？怎么有空来我们明德‘体验生活’了？”
他回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限量版球鞋、头发梳得锃亮的男生，正斜倚着一辆黑色跑车，手里把玩着车钥匙，嘴角挂着几分玩味的笑。
是江黎，江家旁支的子弟，也是明德高中里出了名的纨绔，仗着家里有点小钱，整天游手好闲。
江禾和江黎向来不对付，小时候抢玩具就结下了梁子，后来更是处处针锋相对。
他懒得和江黎废话，只淡淡瞥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啧，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江黎嗤笑一声，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不过你要是来追陆思思的，我劝你趁早死心。整个明德谁不知道，陆思思是出了名的生人勿近，连校草的表白都被她当面拒绝了，你以为你能例外？”
江禾的脚步顿了顿。
陆思思拒绝校草？
这倒是和他印象里那个温柔喂猫的小姑娘截然不同。
他没接话，拖着行李箱径直往校内走，留下江黎在身后气急败坏地喊：“江禾，你给我等着！”
明德高中的教学楼是复古的欧式风格，爬满了翠绿的藤蔓，走廊宽敞明亮，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禾按照教务处老师的指引，走到高二（1）班的门口，刚抬手要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撞进他视线的，是一道纤细的身影。
女生穿着明德的白色校服裙，身姿挺拔，乌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流畅的下颌。
她的皮肤很白，是那种近乎冷玉的白，五官精致得像精心雕琢的艺术品，尤其是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却没什么温度，像结了层冰的湖面，让人望而生畏。
是陆思思。
十年不见，她褪去了小时候的稚气，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只是那股冷意，却让江禾心头莫名泛起一丝异样。
陆思思显然也没料到门口会站着人，脚步顿了一下，清冷的目光落在江禾身上，眉头微蹙：“你找谁？”
她的声音也像她的人一样，清清冷冷的，带着点疏离。
江禾还没来得及开口，教室里就传来一阵骚动，有人起哄道：“陆校花，这是新来的转校生吧！听说还是江家的大少呢！”
“哇，江家？就是那个江城龙头江家？”
“难怪气质这么好，和陆校花站一起，简直是神仙颜值！”
议论声此起彼伏，陆思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侧过身，让出门口的位置，语气依旧平淡：“进来吧，老师在里面等你。”
江禾点点头，拖着行李箱走进教室，目光却不自觉地追随着陆思思的身影。
她回到靠窗的座位坐下，拿出课本，低头看书，阳光落在她的发顶，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可她周身的气场却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
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女人，笑着让江禾做自我介绍。
江禾放下行李箱，走到讲台中央，目光扫过教室，最后落在陆思思的侧脸上，薄唇轻启：“大家好，我叫江禾。”
简单的五个字，却让教室里的女生们低呼出声。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旋律，加上那张俊朗的脸和挺拔的身姿，瞬间俘获了不少女生的芳心。
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陆思思旁边的空位：“江禾，你就坐那里吧，思思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江禾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没想到，自己的座位竟然就在陆思思旁边。
他应了声“好”，拿起书包走过去，在陆思思身边的空位坐下。
刚落座，就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江禾侧头，对上陆思思的眼睛，她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只淡淡开口：“我不喜欢别人打扰我学习。”
言下之意，是让他安分点。
江禾挑了挑眉，没反驳，只是从书包里拿出课本，摊开放在桌上。
他能感觉到，周围有不少探究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尤其是江黎，正坐在教室后排，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一上午的课，江禾听得还算认真。
明德高中的教学进度比他之前的学校快一些，但以他的底子，跟上并不难。
期间他偶尔会侧头看陆思思，发现她听课的时候很专注，睫毛很长，偶尔会抬手将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优雅又随意。
只是无论他怎么看，陆思思都没再看过他一眼，仿佛身边坐的是个透明人。
午休时分，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江禾收拾好东西，准备去食堂吃饭，刚起身，就被江黎堵在了门口。
“江禾，胆子不小啊，还敢坐陆思思旁边？”江黎双手抱胸，身后跟着两个跟班，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
江禾懒得和他纠缠，冷声道：“让开。”
“让开？可以啊。”江黎冷笑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的陆思思，“你要是敢去亲陆思思一下，我就再也不找你麻烦，怎么样？”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没走的学生都哗然了。
谁不知道陆思思是明德的冰山，别说亲了，就是有人不小心碰到她的衣角，都会被她冷脸警告，江黎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江禾。
江禾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陆思思身上。
她正坐在座位上，低头翻着书，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他的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或许是因为江黎的挑衅，或许是因为十年前那个喂猫的小姑娘的影子，又或许，是因为这一上午陆思思的刻意疏离。
他没说话，径直朝着陆思思的方向走去。
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江黎都愣住了，他本来只是想让江禾难堪，没想到江禾真的敢去。
陆思思察觉到有人靠近，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刚落在江禾脸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眼前一暗，唇上突然覆上了一片温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江禾的唇很软，带着淡淡的薄荷味，和他身上的气息一样清冽。
陆思思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瞬间僵住，手里的书“啪”地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围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江黎更是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嘴里喃喃道：“疯了，他真的疯了！”
江禾只停留了两秒，就直起身，目光坦然地看着陆思思。
他能看到她白皙的脸颊迅速爬上一层绯红，那双结冰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裂痕，有震惊，有羞恼，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陆思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她猛地别过脸，耳根红得快要滴血，“无耻！”
江禾弯腰，捡起地上的书，递到她面前，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抱歉，刚才是个意外。”
意外？
周围的人都觉得这借口简直离谱，可江禾的表情却一本正经，仿佛真的只是不小心。
陆思思没接书，她死死攥着衣角，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极了。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轻薄，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江禾也没勉强，把书放在她的桌上，转身看向还在发愣的江黎：“现在，可以让开了吗？”
江黎回过神，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江禾真的敢做这种事，只能咬着牙，带着跟班灰溜溜地走了。
周围的学生也不敢再多看，纷纷找借口散开，只留下江禾和陆思思两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江禾坐回自己的座位，拿出手机，刚想给管家发消息，就听见身边的陆思思开口了，声音依旧带着颤意，却多了几分质问：“你和江黎打赌了？”
江禾一顿，侧头看她。
她依旧背对着他，只露出通红的耳根，能看出她还没平复下来。
他没否认，也没承认，只是道：“和他没关系，是我自己的决定。”
陆思思猛地转过头，杏眼圆睁，眸子里盛着怒意：“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种事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吗？”
“我没开玩笑。”江禾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头莫名一紧，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江禾，你的未婚夫。”
这话一出，陆思思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江禾是谁，两家长辈早就提过这门婚事，只是她一直没放在心上，也没把眼前这个转校生和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童年玩伴联系起来。
“那又怎样？”陆思思很快回过神，冷声道，“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婚约，我从没承认过。而且，就算是真的，你也不能……”
她话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脸颊又开始发烫。
江禾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突然觉得，这冰山未婚妻，好像也没那么难接近。
他伸手，想帮她把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却被陆思思猛地躲开了。
“别碰我！”陆思思警惕地看着他，像只炸毛的小猫。
江禾失笑，收回手：“好，不碰。那一起去吃饭？我刚来，不太熟悉食堂的位置。”
陆思思犹豫了一下，看着他真诚的眼神，再想到刚才的事，心里五味杂陈。
她抿了抿唇，最终还是站起身：“走吧。”
食堂在教学楼的西侧，装修得像高级餐厅，菜品丰富多样。
江禾跟着陆思思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份黑椒牛排，陆思思则点了份清淡的蔬菜沙拉。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妙。
江禾时不时看一眼陆思思，发现她吃饭的姿势很优雅，小口小口地吃着沙拉，脸颊还带着未消的红晕，看起来格外可爱。
就在这时，江黎突然端着餐盘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跟班，他将餐盘重重地放在桌上，冷笑道：“江禾，你行啊，敢在学校里耍流氓，信不信我告诉老师？”
陆思思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放下叉子，看向江黎：“江黎，这里没你的事，你走。”
“思思，你就是太善良了。”江黎一脸“为你好”的样子，“他就是个登徒子，根本配不上你！”
“配不配得上，轮不到你来说。”江禾放下刀叉，擦了擦嘴角，语气冷了下来，“还有，刚才是我自愿的，和陆思思没关系，你要是想告状，尽管去。”
“你！”江黎被噎得说不出话，他没想到江禾这么硬气，更没想到陆思思会帮江禾说话。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食堂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教导主任板着脸走了过来，目光扫过几人：“你们在这里吵什么？不知道食堂要保持安静吗？”
江黎眼睛一亮，立刻告状：“主任，江禾他耍流氓，亲了陆思思！”
这话一出，周围的目光又齐刷刷地投了过来，教导主任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看向江禾的眼神也充满了严厉：“江禾，有这回事吗？”
陆思思猛地站起身，挡在江禾面前，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坚定：“主任，是误会，我们只是闹着玩的。”
江禾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陆思思会帮他解释。
教导主任显然不信，皱着眉道：“闹着玩？这种事能闹着玩吗？陆同学，你不用怕，有什么事可以跟老师说。”
“真的是误会。”陆思思咬了咬唇，看向江禾，眼神里带着一丝警告，“是他刚才不小心撞到了我，才会……”
这话漏洞百出，可陆思思的表情却很认真。
江禾回过神，配合道：“主任，确实是意外，我刚才没站稳，撞到了陆同学，对不起。”
教导主任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们半天，见两人都不像说谎的样子，又想到江家和陆家的背景，也不好太过追究，只能板着脸道：“下不为例！在学校要注意分寸，都散了吧！”
江黎不甘心，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教导主任瞪了一眼，只能悻悻地闭了嘴，带着跟班离开了。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江禾和陆思思重新坐回座位，两人都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陆思思才开口，声音低低的：“刚才的事，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学校声誉。”
江禾笑了笑：“我知道，谢谢你。”
陆思思别过脸，不去看他：“不用谢，我们只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你别想多了。”
“我没想多。”江禾看着她，认真道，“不过，我觉得我们可以试着了解一下彼此，毕竟，婚约是真的。”
陆思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抬眼看向江禾，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那里面盛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小声道：“随你。”
吃完饭，两人一起往教室走。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江禾走在陆思思身边，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心头一片柔软。
回到教室，陆思思又恢复了那副冰山模样，低头看书，不再理江禾。可江禾能感觉到，她偶尔会偷偷瞥他一眼，只是每次对上他的目光，又会迅速移开。
下午的课，江禾听得有些心不在焉。他时不时侧头看陆思思，脑海里全是中午那个短暂的吻，还有她泛红的脸颊和慌乱的眼神。
放学铃声响起，陆思思收拾好书包，起身就走，像是在刻意躲避江禾。江禾见状，连忙拿起书包追了上去。
“陆思思，等等我！”
陆思思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却也没再往前走。
江禾追上来，和她并肩走着：“我送你回家吧，正好顺路。”
“不用。”陆思思拒绝得干脆。
“就当是谢谢你中午帮我解围。”江禾坚持道。
陆思思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是陆家来接陆思思的车。江禾也没勉强，只是道：“那我明天等你一起上学？”
陆思思的脚步顿了一下，没回答，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缓缓驶离，江禾看到车窗里，陆思思偷偷看了他一眼，然后迅速缩了回去。
他失笑，拿出手机给老爷子打了个电话。
“小子，第一天去明德，和思思相处得怎么样？”老爷子的声音带着笑意。
江禾靠在树上，看着陆思思的车消失在视线里，嘴角扬起一抹弧度：“还行，我们今天亲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老爷子爽朗的笑声：“好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好好把握，争取早点把人娶回家！”
挂了电话，江禾收起手机，抬头看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眼里满是笑意。
转校第一天，他亲了冰山未婚妻，虽然过程有些乌龙，但结果似乎还不错。他有种预感，接下来的高中生活，会变得很有意思。
第二天一早，江禾准时等在陆家别墅门口。没过多久，陆思思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少了几分冷意，多了几分温柔。
看到江禾，她的脸颊微红，却没再躲开，只是小声道：“走吧。”
江禾笑着点头，和她并肩往学校走去。阳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温馨的轮廓。不远处的树后，江黎看着这一幕，气得攥紧了拳头，眼神阴鸷。
而江禾和陆思思，都没注意到这道阴鸷的目光。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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