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之下（二）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属于上位者的强大压迫感，那是一种长期发号施令、不容置喙的强势。但我白玉晴，向来胆大妄为，字典里从无“退缩”二字。我没有丝毫避让，反而迎着他探究的目光，轻轻笑了一声。随着笑意，眼尾那颗被面纱阴影半掩着的小小泪痣，在迷离的光线下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生命，活了过来，平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媚意。

　　“如果你想这样玩的话。”我的语气里，带着点无所谓，又带着点挑衅。

　　“玩？”他重复着这个字，舌尖似乎无意识地轻轻抵了抵腮帮，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整张脸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痞气，眼神也随之幽暗深邃下去，像两潭骤然失去光线的、不见底的深水。他牢牢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连同这层面纱一起看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江晚渡想得到的，就没有失手过……不过，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感兴趣了。”

　　他的视线，如同实质般在我裸露的肌肤上巡弋，然后，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我端着酒杯时，从宽大袖口滑落而出的一截手腕上，忽然顿住了。

　　“这是……”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

　　我下意识地想将手抽回，却被他更快一步地握住。他的手掌宽大，干燥而温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也不容抗拒的强横力道。

　　“没什么。”我淡淡地说道，试图用力，却发现他的钳制如同铁箍。

　　“没什么……才怪！”他的眸色陡然一暗，声音里透出一丝连他自己可能都未察觉的不悦。他近乎强硬地、带着点粗暴意味地将我那宽大的仿古袖口向上捋起，顿时，一小片在白皙如雪的皮肤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夺目的擦伤，暴露在卡座昏暗却又集中的光线之下。

　　那是在来之前，为了让这个“舞娘”身份更具说服力，更显得楚楚可怜，我利用熟悉的环境，在自己手臂上刻意制造出的痕迹。伤口不深，但面积不小，边缘还泛着血丝和淤青，在一片冰肌雪肤上，确实触目惊心。

　　他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语气中带着一丝与他之前玩世不恭形象截然不符的、近乎本能的关心与质问：“怎么弄的？”这反应，似乎有些过于真切了。

　　“大惊小怪。”我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带着些许白家小少爷被骄纵出来的、天生的任性口吻，试图将袖子拉下。

　　“大惊小怪？”我的态度似乎意外地刺激到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经，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许，引得不远处他的朋友都侧目看来。但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强行压下了那股莫名的情绪，眼神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松开了手，转而用一种更符合他风格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包养你？”他挑了挑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慵懒与算计，“你觉得，我会随便包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松开我的手，转而从西装内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那是一款限量定制的款式，在他修长的指间晃了晃，屏幕的冷光映出他眼底重新积聚起来的精明与探究，“给我个联系方式，我……考虑考虑。”

　　以退为进。我心中冷笑。面上却瞬间配合地垂下眼睫，嘴角委屈地向下撇了撇，摆出一副我见犹怜、失望至极的模样，作势就要转身离开。“不想就算了。”这一招，我向来用得得心应手，深知如何利用这副皮囊达到最佳效果。

　　“别急啊……”他果然如预料般，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腕，这次力道轻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他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而优雅地滑动了几下，调出了个人二维码的界面，随后将屏幕递到我面前，几乎要碰到我的胸口。他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带着诱哄的、磁性十足的调子，尾音刻意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他自以为是的势在必得，“先加上。至于包养的事……”他故意停顿，目光在我身上流转了一圈，“看你表现，嗯？”

　　我看着他眼中那几乎微不可察、却又确实存在的得逞之意，知道这至关重要的第一步计划，已经成功。我没有再故作姿态，从腰间一个隐蔽的小口袋里，取出我那部同样不显山露水的手机，动作间带着一种与这身装扮既矛盾又奇异地融合的随性优雅，扫描，添加，一气呵成。

　　“好了。”

　　“乖~”他满意地收回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点下确认，眼底的笑意加深，那是一种猎物即将入网的愉悦。然而，就在这时，他掌中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嗡鸣声在嘈杂的音乐背景下依然清晰可闻。屏幕骤然亮起，来电显示上——“江老头”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刺眼地跳动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与压迫感。

　　只一瞬间，江晚渡脸上所有的笑意、玩味、乃至刚刚升起的愉悦，都如同被冰水泼洒，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与阴沉。他甚至没有看来电号码，拇指带着一股狠厉的劲儿，直接按下了红色的挂断键。

　　“啧，真扫兴……”他低声咒骂了一句，烦躁地抬手，用力抓了抓他那头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瞬间破坏了几分之前的优雅。整个人的气场，从之前的慵懒猎手，骤然变得冰冷而尖锐，充满了攻击性。他猛地转过头，重新看向我，那股因外界干扰而升起的强烈烦躁，似乎在接触到我的目光、触及我面纱下的静谧时，被奇异地抚平了一些，至少表面如此。

　　他盯着我，目光极具穿透力，仿佛要剥开那层黑纱，看清我每一寸真实的肌肤和骨骼。几秒之后，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决定后的干脆，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想要摆脱刚才那通电话带来的阴郁：

　　“陪我出去透透气？”

　　“都可以，不过……”我故意停顿了一下，尾音拖长，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欲言又纵，将一个有所求却又难以启齿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过什么？”见我欲言又止，他眼底那点因被打扰而残留的烦躁果然被好奇取代，连语气都不自觉地放软了些，带上了些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宠溺般的诱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嗯？”

　　我低下头，目光仿佛带着重量，缓缓扫过自己身上这件为了角色扮演而特意选择的、布料节省得近乎大胆的舞娘服装，每一寸裸露的肌肤似乎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然后，我抬起眼，毫无惧色地直视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正汇聚着复杂情绪的眼睛。

　　我故意向前踏出一小步，瞬间拉近了我们之间本就岌岌可危的距离。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了一个在舞蹈中练就的、极具视觉冲击力与诱惑性的姿势，让衣物那些本就不多的布料线条，更加紧密地贴合在我纤细而柔韧的身体曲线上。我清晰地看到，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泄露了他并非毫无波澜。他眼底之前那些探究、不耐、好奇，都在这一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幽暗所取代。

　　我满意地、几不可察地勾起唇角，用我最无辜、最坦然、也最直率的语气，向他提出了一个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要求：

　　“你看我现在穿的这件衣服……能穿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