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蚀梦的低语与灵网的抉择

第040章 蚀梦的低语与灵网的抉择

“蚀梦”。

这个由冰川下古老存在传递出的名字，像一枚淬毒的冰棱，扎进了泰山指挥部每个人的心里。字面之下，浸透着跨越万年的警惕与寒意。

哈里斯博士的团队第一时间调取了所有与“根须网络”相关的数据碎片，从药王谷慕容承逆向输出的污染编码，到王遁记忆中关于议会“飞升者净化流程”的黑暗细节，再到昆仑之战时捕获的、那些从崩溃锁链光柱中溢出的规则乱码。他们试图拼凑出“蚀梦”的轮廓。

初步的分析结果，在三天后的一次绝密会议上呈现，令人不寒而栗。

“这不是一个实体，也不是一段简单的病毒程序。”哈里斯博士的投影在全息沙盘旁显得格外凝重，“根据现有数据交叉比对和模型推演，‘蚀梦’更接近于一种深植于‘根须网络’系统底层的、具有高度自主演化能力的‘逻辑模因集群’或‘文明熵增催化剂’。”

他调出一系列抽象的能量图谱和信息流模型：“它的运作方式，与我们遭遇的‘遗忘之冬’有相似之处，但更加隐蔽、更加致命。‘遗忘之冬’更像是规则创伤引发的‘环境辐射病’，而‘蚀梦’，是议会有意设计并植入的‘靶向性认知武器’。”

“具体作用？”张震独臂环抱，身体微微前倾。

“第一阶段：潜伏与诱导。”哈里斯博士放大模型，“‘蚀梦’会潜伏在被‘根须网络’渗透的文明‘集体潜意识海’深处，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检测。它会悄无声息地收集该文明的历史矛盾、文化断层、社会裂痕、个体焦虑等所有‘负面信息’与‘认知漏洞’。”

“第二阶段：编织与放大。”模型开始模拟，“利用收集到的‘素材’，‘蚀梦’会主动‘编织’出高度贴合该文明思维模式的负面叙事逻辑和绝望认知框架。例如，无限放大历史上的背叛事件，推导出‘合作即愚蠢’；扭曲哲学中的虚无成分，导向‘存在无意义’；甚至，将文明面对议会威胁时必要的牺牲与抗争，扭曲解读为‘无谓的内耗’和‘加速灭亡的疯狂’。”

“第三阶段：爆发与侵蚀。”模型的颜色变为刺目的暗红，“当文明因外部压力（如收割威胁）或内部动荡达到某个临界点时，‘蚀梦’会被激活。它会通过‘根须网络’残留的微弱连接，甚至是通过被其‘模因’感染的个体，将这些精心编织的绝望逻辑、自我怀疑、信任崩塌的‘认知毒种’，如同瘟疫般在文明内部快速扩散。其目的不是直接杀人，而是从内部瓦解文明的凝聚力、斗争意志和存续信念，让文明在绝望、猜忌和内斗中自我崩溃，极大降低议会后续‘收割’或‘清理’的难度与成本。”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比刀剑更锋利的，是诛心之论；比能量更可怕的，是信念的崩塌。

“玄天宗先辈提到‘魔气未尽，潜伏于根须之核’……”莫怀远缓缓道，“万年前，他们遭遇的‘界外魔气’侵蚀地脉，恐怕就是‘蚀梦’的早期形态或类似之物。他们以身镇压，换来了万载时光。而现在，‘根须网络’虽半瘫，但其核心处的‘蚀梦’集群，很可能并未随议会主力撤离而完全休眠，反而因为网络失控、规则紊乱，进入了更加不稳定、更难以预测的‘活跃潜伏期’。”

“我们之前的‘记忆熵增’、‘遗忘之冬’，甚至部分地区的内部冲突加剧……”铁砧脸色阴沉，“可能都不仅仅是规则创伤的后遗症，而是‘蚀梦’在暗中推波助澜？”

“极有可能。”哈里斯博士点头，“尤其是‘遗忘之冬’，其定向抹除情感和文化的特性，与‘蚀梦’诱导‘认知空洞化’、便于植入其负面逻辑的模式高度吻合。我们建立‘记忆锚点’、收集‘文明回响’，本质上是在加固我们的‘认知防线’，这很可能已经触动了‘蚀梦’的某种‘防御机制’。”

危机空前严峻。外部，虚空掠食者环伺；内部，“蚀梦”如同潜伏在文明血液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咬出致命一击。

“意识共振网络还搞不搞？”一名负责“回声”计划的技术官员苦涩地问，“我们刚刚点燃一小堆火，就引来了虚空里的饿狼。如果继续扩大共振，加强‘灵网’信号，会不会像在黑夜里敲锣打鼓，不仅引来更多掠食者，还可能刺激到‘蚀梦’，让它提前爆发？”

问题尖锐地摆在所有人面前。是继续冒险前行，加速获取对抗力量？还是暂时收缩，全力巩固防线，先解决迫在眉睫的内部毒瘤和外部威胁？

张震、铁砧、莫怀远三人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这不是简单的战术选择，而是关乎文明存续路径的战略抉择。

“收缩防御，固然稳妥。”张震首先开口，声音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但时间不站在我们这边。议会的主力只是暂时退却，封锁仍在。‘蚀梦’在暗处，我们被动防御，防得住一时，防不住它随规则紊乱不断演化出的新变种。更关键的是……”他看向昆仑的方向，“小雨的‘种子’需要‘文明之歌’和‘真名’的滋养才能快速成长。我们等不起。”

“但冒进的风险太大。”铁砧指着虚空掠食者的监测报告，“这些鬼东西能直接吞噬意识涟漪和情感信息。我们的‘灵网’和意识共振，对它们来说就是最鲜美的饵料。一旦它们大规模侵入，甚至不需要直接攻击，只要持续窃取和干扰我们的‘网络’，就足以让我们的一切努力瘫痪。更别说‘蚀梦’可能被共振的集体意志波动刺激，提前引爆。”

两人看向莫怀远。作为精神领袖与“灵网”构想的提出者，他的意见至关重要。

莫怀远闭目良久，仿佛在与冥冥中的“道”沟通。当他再次睁眼时，眼中少了几分往日的温润平和，多了几分洞悉世情的锐利与决断。

“道法自然，非一味守静；阴阳相生，需知进退之机。”他缓缓道，“王遁笔记中警告共振风险，却也指明了其乃‘绝境之刃’。冰川先辈警示‘蚀梦’潜伏，却也暗示‘后世有歌’可与之抗。虚空掠食者虽凶，然其追逐‘信息’与‘情感’，本身亦是一种‘规则’，或可利用。”

他走到全息沙盘前，手指虚点：“我们不能停下‘灵网’的编织和‘真名’的注入，那是我们的根本，是‘种子’的生机，也是对抗‘蚀梦’污染最本质的解毒剂。但方法必须调整。”

“第一，加密与分流。”莫怀远目光扫过技术团队，“意识共振实验暂停大规模进行。转为研究如何为‘灵网’的波动和集体意志的涟漪，进行更高维度的‘信息加密’和‘频率伪装’，使其在虚空掠食者感知中，不再那么‘可口’或‘显眼’。同时，研究能否将网络能量流进行‘无害化分流’，制造一些虚假的、低价值的‘信息诱饵’，主动投喂给掠食者，满足其部分食欲，将其引向无害或可控区域。”

“第二，加固与净化。”他看向哈里斯博士，“集中力量，优先强化已建立的‘记忆锚点’，尤其是那些位于关键文明节点、能量共鸣较强的锚点。研究将‘文明真名’与本土‘回响’深度结合，形成更强大的‘秩序净化场’，主动清剿‘锚点’周边区域的‘蚀梦’污染残留，建立稳固的‘安全区’和‘净化节点’。以点带面，逐步压缩‘蚀梦’的活动空间。”

“第三，试探与沟通。”他最后看向铁砧和张震，“‘听冰’小队与冰川存在的有限沟通证明，‘文明真名’能与之共鸣。我们需要组织更精干的小队，携带更多解析出的‘真名’和经过筛选的、代表蓝星文明正面特质的‘回响’，在严密防护下，尝试与冰川下的‘玄冰之誓’（他们为那古老存在起的代号）建立更稳定的信息通道。祂比我们更了解‘蚀梦’，或许能提供更具体的对抗方法，甚至……在必要时，成为我们对抗‘蚀梦’或虚空威胁的一张底牌。”

“那昆仑的‘种子’呢？”铁砧问，“它传递的需求越来越清晰，我们不能忽视。”

“种子是我们一切希望的核心。”莫怀远肯定道，“‘加固与净化’行动收集的纯净‘回响’与‘真名’能量，将优先供应给种子。同时，我们需要派出一支最精锐的小队，在‘望乡台’的掩护下，尝试对种子所在裂缝进行小规模的、非接触性的环境改造——用我们加固后的‘秩序净化场’技术和部分‘真名’能量，为种子创造一个更稳定、更‘肥沃’的局部生长环境，加速其修复与萌发。”

张震与铁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意。莫怀远的方案，是一条在刀锋上行走的平衡之道，既不一味冒进，也不消极退缩，而是以精准的谋算和有限的风险，谋求最大的生存与发展可能。

“就这么办。”张震拍板，“铁砧，你负责统筹‘加固与净化’行动，调配‘戍卫’力量和资源。莫道长，您带领‘灵网架构组’和研究者，全力攻关加密、伪装和诱饵技术，并指导与‘玄冰之誓’的沟通尝试。‘环境改造’种子任务，由我亲自带队。”

“你的伤……”铁砧皱眉。

“死不了。”张震扯了扯嘴角，“有些事，必须有人去做。指挥部日常事务，暂由副手代理。”

计划迅速分解为具体任务，全球残存的力量再次高效运转起来。这是一场与无形之敌的赛跑，一场在绝望土壤中培育希望之花的精密手术。

而在昆仑绝地深处，那颗布满裂痕的种子，似乎感应到了远方决策者们坚定而谨慎的意志。它规律的绿色闪烁，仿佛变得更加稳定，更加有力。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期盼和鼓励的意念，再次沿着那脆弱的连接，传向“望乡台”：

“网……要坚韧……不要明亮……”

“‘冰’的梦……有‘路’……小心走……”

“‘名字’……很多……在‘哭声’里……找……”

“我……需要……‘根’……扎向‘深处’……”

新的指引传来。“根”要扎向“深处”？是指更深的地脉？还是“集体潜意识海”的更深层？抑或是……那些被遗忘文明“真名”所连接的、早已消散的“历史土壤”？

答案，需要他们在布满“蚀梦”陷阱和虚空窥视的道路上，自己寻找。

抉择已下，险路已明。

文明的火种，将在最深的黑夜与最险的悬崖边，小心翼翼地编织着自己的光网，同时警惕着来自内外、有形与无形的每一次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