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深渊回响
“潜龙”深潜器的内部空间并不宽敞，幽蓝的照明灯光在金属舱壁上投下冰冷的光晕。艇身外，是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只有前方探照灯切开的一小片锥形水域中，能看到偶尔飘过的深海雪（有机碎屑）和形态怪异、匆匆避开的盲眼生物。
深度：10234米。
压力读数已经逼近“潜龙”设计极限的红色警戒线，艇身外壳在巨大水压下发出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呻吟”声。每一寸结构都在承受着相当于一千个大气压的恐怖力量。
林小雨坐在主观察席，额头抵着冰冷的强化玻璃舷窗。窗外是绝对的黑暗，但她的“感知”却在延伸。怀中的世界树种子以一种缓慢、深沉、近乎 hibernation（休眠）的节奏搏动着，与龙门碎片带来的厚重“定”之旋律隐隐呼应，共同构成一层稀薄却坚韧的能量场，护住她的心神，也让她能勉强穿透深海的物理与能量双重阻隔，去感应那冥冥中的指引。
“航向维持，速度降至最低。声呐全频段静默，仅维持被动监听。”铁砧的声音在通讯频道中响起，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什么。“距离预定坐标还有十五公里。能量扫描显示……前方水域异常‘浑浊’，不仅是沉积物，有高浓度未知能量粒子悬浮，干扰极强。”
屏幕上，原本清晰的地形扫描图在接近目标区域时，变得模糊扭曲，大片大片的紫色与黑色杂斑覆盖了海沟峭壁的细节。
“是‘根须网络’的污染，浓度比陆地区域高出至少一个数量级。”技术员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震惊，“而且……能量图谱显示，污染并非均匀分布，它们……似乎在沿着海沟的某些特定地质裂缝‘流动’，像是有生命一样在主动汇聚向某个点。”
林小雨眉心微蹙。她能感觉到，前方黑暗中，不仅仅有熟悉的紫黑色邪恶与混乱，还有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沉默、但也更加令人不安的空洞感——仿佛那片空间本身，就是一道尚未愈合的、通往未知之处的伤口。
“归墟……”她无声地默念着这个古老的名字。
突然，艇身猛地一震！不是外压，而是某种低频的、穿透力极强的震动波从深不见底的海沟下方传来，扫过整个艇身！
“警报！检测到超低频声波冲击！频率……无法识别！强度持续上升！”警报灯闪烁。
舷窗外，原本寂静的黑暗陡然“活”了过来！
无数原本潜伏在峭壁缝隙、海床淤泥中的深海生物，如同被惊扰的蚁群，疯狂地窜出！但它们的状态极不正常——体型膨胀、甲壳或皮肤上覆盖着紫黑色的发光苔藓状增生、眼睛（如果还有）燃烧着疯狂的幽光。巨型管虫、盲鳗、吞噬鳗、甚至还有几条变异得如同克苏鲁造物的深海章鱼，全都朝着“潜龙”号疯狂涌来！它们互相撕咬、冲撞，却又被某种更强的意志驱使，不顾一切地扑向这闯入的不速之客！
“开火！小心，别被它们缠上！”铁砧的命令果断。
深潜器两侧的脉冲水炮和定向声波发生器同时启动，将最靠近的几只变异生物击退或震晕。但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悍不畏死，有些甚至直接用身体撞击艇身，发出沉闷的巨响，在金属外壳上留下粘稠的紫黑色腐蚀性体液。
更麻烦的是，随着那低频震动波的持续，周围海水中悬浮的紫黑色能量粒子开始高速旋转、汇聚，形成一道道小型的、具有吸扯力的能量漩涡，干扰着“潜龙”的稳定和传感器。
“它们在驱赶我们，或者……把我们逼向某个方向！”林小雨紧盯着外部监视器。那些变异生物的攻击虽然疯狂，但似乎有意无意地，在将“潜龙”逼向海沟峭壁上一片能量干扰特别强烈的阴影区域。
“将计就计。”铁砧眼神冷冽，“主推进器三成动力，配合水流，朝那个方向缓慢移动。所有武器准备，随时应对突变。”
“潜龙”号如同怒涛中的一叶小舟，在变异生物的冲击和能量漩涡的拉扯下，看似被迫地漂向那片阴影。
随着靠近，声呐和能量扫描的杂波越来越强，可视画面几乎变成一片雪花。但林小雨的感知，却捕捉到了阴影中不同寻常的东西。
那不是岩石。
是建筑的轮廓。
巨大、残破、风格诡异到难以形容的建筑。它半嵌入陡峭的海沟岩壁，材质非金非石，表面布满仿佛被巨力撕裂和岁月腐蚀的伤痕，却又隐隐流动着极其黯淡的、不属于紫黑色污染的幽蓝色微光。建筑的线条尖锐而多折，充满了不合理的几何角度，只是注视其轮廓，就让人产生轻微的眩晕和认知不适。
“发现大型人造结构……风格……无法匹配任何已知文明数据库。”技术员的声音干涩，“能量特征……复杂，底层有与‘根须网络’污染对抗的痕迹，但表层已被严重侵蚀覆盖。结构内部……有生命反应？不，更像……能量残留的拟态活动。”
就在“潜龙”号即将被“驱赶”到这片遗迹正前方时——
那持续的低频震动波，戛然而止。
所有疯狂的变异生物，动作同时一僵，然后如同失去提线的木偶，迅速散去，重新隐没于黑暗。那些紫黑色能量漩涡也缓缓消散。
一切重归死寂。只有“潜龙”号的灯光，孤独地照亮着前方那片巨大、沉默、散发着不祥美感的残破遗迹，以及遗迹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仿佛直通地狱的垂直裂口。裂口边缘，紫黑色的污染能量如同活体触须般蠕动，而裂口深处，却隐隐传来与龙门碎片、与世界树种子产生微弱共鸣的空洞呼唤。
“锚的碎片……在下面。”林小雨肯定地说，“但那个裂口……是陷阱，也是通道。”
“议会布置的？”铁砧问。
“不完全是。”林小雨摇头，她的感知在遗迹的幽蓝微光与裂口的污染之间反复横跳，“这片遗迹……在抵抗污染。它本身可能就是一个‘锁’或者‘屏障’，裂口是污染强行突破造成的破损。碎片，可能就在遗迹深处，或者裂口下面被两者力量争夺的地方。”
就在这时，遗迹表面某处幽蓝微光突然急促闪烁了几下，一段断断续续的、仿佛由多种古老语言碎片和数学符号混合而成的信息流，强行突破了紫黑色污染的干扰，直接投射到“潜龙”号的主屏幕上，也同时传入林小雨等精神力敏感者的脑海：
“#%&……警报……外部强制协议入侵……核心保管库完整性79%……‘静谧之核’收容状态：临界……请求……身份验证……或……执行最终湮灭协议……%&@……”
信息流混乱，但关键词语依稀可辨：“外部强制协议入侵”（指议会污染），“核心保管库”，“静谧之核”（可能与“锚”的碎片有关），“最终湮灭协议”。
“它在求救……或者说，在确认我们是友是敌。”林小雨快速分析，“‘静谧之核’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但如果我们无法通过身份验证，它可能宁愿启动自毁，也不让核心落入污染手中。”
“我们能有什么身份？”铁砧皱眉。
林小雨看向怀中的世界树种子，又感受了一下龙门碎片的旋律。这两者，都代表着与议会掠夺和污染相对立的“自然秩序”与“文明根基”。或许……
“让我试试沟通。”她将手贴在连接外部传感器的传导板上，屏息凝神，将世界树种子的生机、龙门碎片的“定”之旋律、以及自身作为蓝星文明当前抗争者代表的意念，混合成一道纯净而坚定的精神讯号，缓缓导向那片闪烁的遗迹。
讯号发出，如同石沉大海。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等待后，遗迹的幽蓝光芒再次闪烁，信息流变得稍微清晰了一点：
“检测到……非标准访问请求……能量特征分析……‘生命摇篮’侧写匹配度31%……‘文明烙印’侧写匹配度22%……‘守护意志’侧写匹配度67%……综合评估：低信任度盟友/潜在回收单位。建议：提供更高权限密钥或完成‘共鸣试炼’，以获取临时访问权限（警告：试炼失败将触发防御机制）……”
“共鸣试炼？”铁砧看向林小雨。
“恐怕没有选择。”林小雨深吸一口气。遗迹显然对他们不完全信任，但又因污染压力而不得不寻求任何可能的帮助。试炼，是验证，也是考验。
“接受试炼。”她对着通讯器，也对着那片遗迹，清晰地说道。
瞬间，遗迹表面幽蓝光芒大盛！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能量场笼罩了“潜龙”号，下一刹那，艇身外部监视器的画面变了——
他们不再处于深海。而是漂浮在一片无垠的、闪烁着无数星辰（细看却是复杂数据流）的虚空之中。前方，三个巨大的、由光影构成的复杂立体结构缓缓旋转。
“试炼内容：解析并模拟以下三种‘基础世界常数’的和谐波动。限时：现实时间300秒。失败或超时，精神链接将被强制切断并标记为敌对。”
三个光影结构，分别代表着：
1. 生长与衰变的平衡常数（呈现为不断发芽、绽放、枯萎又重生的奇异植物与星云循环）。
2. 秩序与混沌的边界常数（呈现为精致晶体结构与狂暴粒子风暴相互渗透、维持微妙平衡的模型）。
3. 存在与虚无的锚点常数（呈现为一个无限收缩与膨胀的奇点，维系着一片稳定“存在”的脆弱空间）。
这正是“地脉之锚”或者说一个完整世界得以存在的底层规则体现！议会掠夺“界源”，正是在破坏这些常数的平衡！
林小雨心中明悟。她没有去试图理解这些常数的全部奥秘（那不可能），而是将心神沉浸入世界树种子（代表生长与秩序）、龙门碎片（代表存在的稳固）、以及自身对蓝星文明不灭意志的信念（对抗衰变与混沌）之中。
她将这三者融合，不是去“模拟”那三种常数，而是去“共鸣”，去“展现”——展现一个虽不完美、虽受重创、但依然在顽强维持着自身“常数”、挣扎求存的活的文明世界的波动！
她将自己的感悟，化为一道包含生机、秩序与存在执念的意念洪流，涌向那三个光影结构。
虚空震颤。
第一个结构（生长与衰变）中，那枯萎的部分似乎停滞了一瞬，新生的部分光芒稍亮。
第二个结构（秩序与混沌）中，晶体的棱角更加分明，风暴的狂躁略有平息。
第三个结构（存在与虚无）中，那片稳定的“存在”空间，微微扩大了一丝。
“……解析中……波动匹配度……非精确模拟，但核心意志共鸣度……极高。判定：通过试炼。授予临时权限：Level 2。允许访问‘保管库’外围区域及获取‘静谧之核’基础信息。警告：‘深渊凝视者’已侦测到权限变动及能量异常，预计抵达时间：现实时间120秒。”
光影消失，深海的黑暗与遗迹的轮廓重新出现。
但“潜龙”号前方，遗迹底部靠近裂口的位置，一块看似严丝合缝的岩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散发着柔和白光、仅容小型潜航器通过的通道入口。通道深处，隐约可见更加复杂的内部结构和流动的幽蓝能量。
“快进去！”铁砧毫不犹豫下令。
“潜龙”号尾部推进器喷射出强劲水流，艇身灵活地一转，钻入了那条刚刚开启的通道。
就在艇尾没入通道的瞬间，后方黑暗的海水中，数道巨大、无声、迅捷如幽灵的阴影，裹挟着浓郁的紫黑色污染，扑到了遗迹入口处！那是三条形如巨型蝠鲼、却覆盖着金属甲壳和能量炮口的生物机械造物——园丁议会深海特战单位，“深渊凝视者”！
它们冰冷的扫描光束锁定了正在关闭的遗迹通道入口，以及入口处残留的“潜龙”号能量信号。
“目标已进入‘失落先驱者遗迹-第七前哨站’。启动强攻协议。污染弹头准备。摧毁遗迹外壳，夺取或销毁‘静谧之核’。”
冰冷的指令在它们之间传递。
遗迹内部，通道迅速合拢，将追兵暂时挡在外面。但剧烈的撞击和能量爆破的闷响，立刻从外部传来，整个遗迹都在震颤。
“潜龙”号沿着白光通道疾驰。林小雨看着外部飞速掠过的、充满无法理解科技感的遗迹内部结构，心中波澜起伏。
“失落先驱者遗迹”……“第七前哨站”……这些称呼，指向了蓝星被议会发现之前，更早的、未知的文明访客或守护者。
而“静谧之核”……就在前方。
时间，还有不到两分钟。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