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章 九曲黄河万里沙
黄河，龙门。
此处并非地理教材上那个著名的瀑布险隘，而是隐藏在晋陕交界处、黄河中游一段近乎被人遗忘的古河道。两岸是刀劈斧凿般的赤褐色山崖，河水在这里被挤压得异常湍急，浑浊的浪涛拍打着河心几块宛如巨兽獠牙的黑色礁石，发出沉闷的咆哮。千百年来，无数关于大禹凿山导水、鲤鱼逆流跃过此地即化为龙的传说在此沉淀，让这里的每一寸水汽和岩石，都浸透了“改变”与“升华”的古老愿力。
林小雨站在东岸一处被风雨侵蚀的古老观河台上，山风猎猎，吹动她额前发丝。眉心那道淡金色纹路在靠近黄河后，微微发烫，世界树种子在她怀中以一种舒缓而悠长的节奏搏动，与脚下大地深处传来的、澎湃而原始的地脉波动隐隐相合。
“地脉活跃度比预期高出37%，尤其是水脉，能量流动极其狂暴且……不纯粹。”铁砧蹲在一旁，操作着一台便携式地脉频谱仪，屏幕上显示出的能量波纹图，呈现出大量不和谐的紫色尖刺和杂乱的波动，“‘根须网络’对这里水脉的侵蚀程度很深，而且……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活化’。”
他指向河中那几块黑色礁石：“那些石头，根据‘薪火’的古老地质档案，成分异常，不属于本地岩层。扫描显示其内部有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核心，像是某种……长期休眠的‘信标’或‘接收器’。最近的能量波动，可能将它们部分激活了。”
“渔民们看到的‘河神发怒’和‘水中黑影’，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林小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河面。浑浊的河水下，偶尔能看到巨大而模糊的阴影一闪而过，轮廓非鱼非兽，带着一种僵硬的、不自然的机械感。“慕容承的‘数据瘟疫’扰动了部分节点，可能让这里的某些东西……提前苏醒了，或者失控了。”
他们身后，一支精简的行动小队正在忙碌地布置。除了“薪火”的战斗人员和基金会的地质、灵能专家，莫怀远道长的一位亲传弟子——道号“清源”的年轻道士，也奉命携带部分“山河社稷图”残卷的拓印能量图谱赶来协助。清源道士正小心翼翼地将几面刻画着河图洛书及大禹治水故事片段的古朴玉圭，按照特定方位插入观河台周围的土层中，构建一个简易的“地脉共鸣引导阵”。
“林道友，铁砧居士，”清源布置完毕，擦了擦额头的汗，“依师父所授法门及‘社稷图’残卷所示，此处确实是神州水脉一处极为关键的‘气眼’，兼具‘疏浚’与‘升华’之意。欲引动地脉深层共鸣，需以‘诚’感之，以‘意’引之，以‘礼’敬之。贫道可主持阵法，稳定地气，引导众人意念汇聚。但真正能与‘锚’之频率沟通的核心，恐怕还需林道友你亲自来。”
林小雨点头。她明白，自己身怀世界树种子，又经历了昆仑、药王谷的洗礼，对地脉异常和文明意念的感知最为敏锐，是共鸣仪式不可或缺的“桥梁”。
“我们开始吧。”她深吸一口充满水腥味的空气，“铁砧，警戒交给你们。任何异动，优先保证仪式完成。”
“明白。”铁砧做了个手势，队员们立刻散开，占据各个制高点和掩护位置，能量武器进入预热状态，警惕地监视着河面与天空。
清源道士走到阵法中央，盘膝坐下，取出一柄桃木剑横于膝上，口中开始低声吟诵古老的祭河祷文。插在地上的玉圭随之微微发光，散发出柔和而坚韧的灵光，如同根须般向地下蔓延，试图安抚和梳理周围狂暴紊乱的地脉水气。
林小雨则走到观河台最前沿，直面奔腾咆哮的黄河。她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怀中世界树种子的韵律之中，同时，脑海中开始观想从药王谷获得的那份关于“地脉之锚”的原始频率特征——那是一段复杂、厚重、充满稳固与承载意志的“旋律”。
她将自己对蓝星、对脚下这片土地、对黄河所象征的文明不屈精神的感悟，缓缓注入这份“旋律”的观想之中。她仿佛看到了远古先民在洪水面前的不屈，看到了大禹执耒疏浚江河的伟岸身影，看到了无数鲤鱼在激流中奋力一跃的瞬间……这些来自文明集体潜意识的碎片，化为无形的意念波纹，以她为中心，随着世界树种子的律动，向脚下的土地、向奔腾的河水、向更深层的地脉缓缓扩散开去。
起初，只有风声水声。
渐渐地，阵法玉圭的光芒变得稳定而明亮，清源道士的诵经声与黄河的咆哮似乎产生了某种奇异的和鸣。林小雨感到脚下的岩石传来一阵阵有节奏的、温暖的脉动，仿佛大地沉睡的心脏正在被轻柔地唤醒。
她观想中的“锚之旋律”，开始与这股来自大地的脉动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就像两根音叉被放置在同一空间，一根被敲响，另一根也开始微微震颤，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清音。
有效！
然而，就在这脆弱的共鸣即将变得清晰一些时——
“轰隆！！！”
河心那几块黑色礁石，突然同时炸裂！并非物理爆炸，而是从内部迸发出强烈的紫黑色光芒！一道道扭曲的、如同活体触须般的紫黑色能量锁链从碎石中激射而出，瞬间刺入湍急的河水！
黄河之水，仿佛被瞬间“点燃”！
大片大片的河水沸腾、蒸发，升腾起紫黑色的雾气！雾气中，无数之前潜伏在水下的黑影——那是被“根须网络”能量侵蚀、发生恐怖异变的水生生物和古代沉尸——如同受到召唤般蜂拥而出！它们体型扭曲变大，覆盖着厚厚的、类似岩石或金属的紫黑色增生组织，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幽光，发出无声的嘶吼，朝着观河台疯狂扑来！
“敌袭！所有单位，自由开火！阻止它们靠近阵法！”铁砧的怒吼声在通讯频道响起。
霎时间，能量光束、实体弹药、以及“薪火”队员释放的各色术法光芒，交织成一张火力网，倾泻向河面和滩涂！冲在最前面的变异怪鱼和尸傀被打得碎肉横飞，紫黑色的污血染红了河水，但它们数量太多，且毫不畏死，前赴后继！
更麻烦的是，那几根从礁石中射出的紫黑色能量锁链，并未攻击人员，而是深深扎入河床，开始疯狂抽取和搅动整个河段的水脉能量！本就狂暴的黄河水势，变得更加恐怖，巨大的漩涡在河心形成，牵引着两岸的山崖都开始微微震颤！空中弥漫的紫黑雾气，更带着强烈的精神侵蚀和能量干扰，让一些修为较浅的队员感到头晕目眩，射击精度下降。
“它们在强行干扰地脉！破坏共鸣！”清源道士脸色发白，主持阵法的压力骤增，玉圭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
林小雨也感到，刚刚建立起的、与大地脉动的那一丝微弱共鸣，正在被狂暴的紫黑色能量疯狂撕扯、淹没！她咬紧牙关，拼命维持着观想和意念输出，但如同在十级狂风中试图点燃一根火柴，艰难无比。
“必须打断那些锁链对水脉的抽取！”林小雨对铁砧喊道。
“明白！狙击手，瞄准那些锁链根部！用‘破魔’附魔弹！”
几发拖着银色尾迹的特殊子弹精准地射向锁链与河床的连接处，炸开一团团净化银光。锁链剧烈抖动，紫黑光芒稍黯，但并未断裂，反而像是被激怒般，从河床中又探出更多分叉，更狂暴地抽取能量！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河心那个最大的漩涡中心，河水猛地向两边分开，一个庞然大物，缓缓从河底升起。
那像是一座……由无数沉船遗骸、动物骨骼、淤泥石块，被紫黑色能量和增生组织强行粘合、扭曲而成的移动岛屿。岛屿“表面”，镶嵌着数十具尚未完全腐烂、穿着不同时代服饰的人类尸骸，它们被紫黑脉络贯穿，如同提线木偶般扭动着。而在岛屿最中央，是一个半人半鱼、身躯巨大、覆盖着厚重鳞片和金属甲壳的怪物。它有着近似人类的上半身，但头颅更像某种深海怪鱼，嘴巴裂至耳根，满是獠牙。它的下半身，则与那座“骸骨岛屿”牢牢生长在一起。
怪物的双眼，是两团燃烧的、不断有数据流闪过的紫色火焰。它手中，握着一柄由巨大鱼骨和不知名金属锻造而成的、布满邪异符文的三叉戟。
“滋……守钥人B……‘河伯’……苏醒……清除……干扰……守护……钥匙……” 断断续续的、混合着水流杂音和电子音的意念，从怪物方向粗暴地闯入所有人的脑海。
果然是“守钥人”！而且是与水脉紧密相关的“守钥人B”！它似乎将此地视为自己的“领域”，任何试图沟通地脉、尤其是水脉的行为，都被视为入侵和干扰！
“河伯”举起三叉戟，朝着观河台方向猛地一挥！
“轰——！”
一道直径超过十米、由浑浊河水、紫黑能量以及无数冤魂般嘶嚎的灵体组成的巨型水龙卷，咆哮着脱离河面，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扑而来！所过之处，空气冻结，岩石崩裂！
“全力防御！”铁砧目眦欲裂。
所有护盾生成器开到最大，队员们也纷纷施展防御术法。清源道士更是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光芒大盛，化为一道青色光幕融入阵法护盾。
然而，那水龙卷的威力超乎想象，蕴含着被“根须网络”强化和污染的水脉本源之力！
“咔嚓！” 最外层的能量护盾像玻璃般碎裂！
“砰！”数面玉圭承受不住压力，炸成粉末！
“呃啊！”几名队员被逸散的能量冲击波掀飞，口吐鲜血！
水龙卷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将整个观河台连同上面的所有人一口吞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小雨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眉心处的淡金色纹路，此刻亮得如同熔金！怀中世界树种子释放出的光芒不再柔和，而是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她没有去对抗那道毁灭性的水龙卷。
而是做了一件更彻底、也更冒险的事——她将全部心神，连同世界树种子的力量，以及刚刚被强行打断、但尚未完全消散的那一丝与大地脉动的共鸣，全部投入到对“地脉之锚”原始频率的观想之中！
不是沟通，不是引导。
而是呼唤！是叩问！是代表脚下这片土地上的生灵，向这方天地自身的“根基”，发出最直接、最迫切的求援与质问！
“你若在此——若还承认这方水土，这脉传承——就回应我！”
她的意念，化为无形的惊雷，顺着那缕即将断裂的共鸣通道，狠狠撞向地脉深处！
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咆哮的水龙卷悬停在观河台前不足十米处，翻腾的浪涛和紫黑能量凝固在空中。
“河伯”那双数据火焰跳跃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与挣扎。它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声直击灵魂的呼唤触动了。
然后——
“咚……”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来自星球核心的脉动，穿透了沸腾的河水，穿透了紫黑的雾气，穿透了所有的喧嚣与混乱，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每一个存在的心头。
那不是声音，是一种存在感的宣示。
紧接着，是第二声“咚”，第三声“咚”……
脉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随着这脉动，以观河台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土黄色的、厚重无比的光晕，从大地深处弥漫开来！
光晕所过之处，狂暴紊乱的地脉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抚平，迅速恢复稳定。紫黑色的雾气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嗤嗤消散。那些被污染的变异生物，动作变得僵硬、迟滞，眼中的疯狂光芒迅速黯淡。
就连那道恐怖的巨型水龙卷，也在土黄色光晕的冲刷下，开始崩解、消散，化为普通的浑浊河水，轰然落回河面。
“锚……的……气息……不……可能……”“河伯”发出惊恐而混乱的意念波动，它身下的“骸骨岛屿”开始崩解，与它身体连接的紫黑脉络寸寸断裂！它仿佛受到了某种本源上的压制和排斥！
“就是现在！”林小雨强忍着过度消耗精神力带来的剧痛和晕眩，厉声喝道，“共鸣引导阵！指向它！锁定它与水脉‘钥匙’的连接核心！”
清源道士强提一口气，将残存阵法的力量，连同“山河社稷图”拓印图谱的指引，全力聚焦向正在崩溃的“河伯”！
一道清晰的、由纯粹地脉能量构成的“标定光束”，瞬间锁定在“河伯”胸口——那里，一枚如同心脏般搏动的、半虚半实的紫黑色复杂符文正在剧烈闪烁，那就是它与水脉“钥匙”、与“根须网络”深层控制的连接核心！
林小雨没有犹豫，将世界树种子最后的力量，凝聚成一道融合了“锚之频率”特质、蕴含“剥离”与“净化”意志的金色光芒，顺着标定光束的指引，精准地射中了那枚符文！
“不——！！！”
“河伯”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嚎。那枚紫黑色符文在金色光芒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强酸般迅速消融、崩解！
随着符文的瓦解，“河伯”庞大的身躯开始加速崩溃，化为漫天飞舞的灰烬和破碎的骸骨，落入滔滔黄河之中。它身下的“骸骨岛屿”也彻底散架，沉入河底。河心那几根紫黑色能量锁链，也随之断裂、消失。
一切，迅速恢复了……某种程度上的“平静”。只有浑浊的河水依旧奔腾，仿佛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战斗只是一场幻梦。
但所有人都知道不是。
林小雨虚脱般踉跄了一下，被旁边的队员扶住。她脸色惨白如纸，眉心金纹黯淡，精神力几乎耗尽。但她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她“听”到了。
在最后“锚”的脉动显现、压制“河伯”的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那段“锚之旋律”，在龙门这片古老河道的特定地脉节点上，被完整地奏响了一小段！
那是一段充满“疏浚而后定”、“激流中升华”意境的旋律碎片！它已经深深烙印在她的感知和世界树种子之中！
“我们……成功了第一步。”她喘息着，对围拢过来的铁砧和清源说道，“获得了‘锚’的一段‘旋律碎片’。它证实了‘锚’确实存在，并且能以这种方式被感知和收集。慕容承的信息是正确的。”
铁砧看着一片狼藉的河岸和逐渐平息的河水，神色凝重：“但我们也彻底暴露了。议会很快就会知道我们在寻找‘锚’，而且取得了进展。下一个地方，只会更危险。”
“而且，‘锚’似乎不是完整的。”清源道士调息着，皱眉道，“刚才那脉动和旋律，虽然浩瀚，但感觉只是……整体的一部分。师父曾推测，‘地脉之锚’可能因上古某种大劫或议会干涉，已经碎裂，散落在神州各地不同的关键地脉节点中。”
林小雨点头，她也感觉到了。龙门获得的旋律，只是其中一个“乐章”。要重现完整的“地脉之锚”，恐怕需要找到所有碎片，让它们重新共鸣、合一。
“先撤离，整理收获。”铁砧下令，“此地不宜久留。议会丢了‘守钥人B’，绝不会善罢甘休。”
队伍开始快速收拾，准备撤离。
就在林小雨转身，最后看了一眼奔腾东去的黄河时，她怀中的世界树种子，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苍凉与期盼的悸动。一股模糊的意念碎片，顺着刚刚建立起的、与这片土地地脉的短暂深度链接，流入她的意识。
那是来自更古老岁月、沉在黄河泥沙之下的……无数祈愿与记忆的沉淀。其中，有两个地方的“回响”，与她刚刚获得的这段旋律碎片，产生了最为强烈的后续共鸣感。
一个指向西方，巍巍昆仑，冰雪覆盖的深处。
另一个指向东方，茫茫大海，群岛与深渊的交界。
昆仑……东海……
林小雨心中凛然。这两个地方，在华夏神话与历史中，都占据着无可替代的源头与终结般的地位。
难道，“地脉之锚”的其他碎片，就在那里？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铁砧收到了来自泰山指挥部和月球方向近乎同步的紧急加密通讯。
泰山：“‘扫地僧’突然加大攻击力度！疑似接到新指令！莫道长压力极大！指挥部正考虑紧急转移！”
月球：“‘神之刃’主力舰队结束因数据污染产生的调整期，开始向前压进！方舟启动‘冥河干扰协议’进行迟滞！林初雪女士判断，议会很可能已获悉你们在黄河的行动成果，决定提前发动总攻！留给我们的时间……可能比预计的更少！”
山雨欲来风满楼。
龙门初捷，旋律入手。但更大的风暴，已迫在眉睫。寻找“锚”的征程，将变得更加艰险、更加紧迫。
林小雨望向西方昆仑的方向，又望向东方的海天一线。
下一站，该去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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