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啊——！”

葵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从喉咙蹦出来。肾上腺素瞬间飙升，一连串恐怖片画面闪回：《午夜凶铃》《咒怨》《回路》……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机器人般转过头，脑子里已经构思好十种不同的死法。

然后对上了一双温柔得过分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浅褐色的，在夕阳下像融化的蜂蜜。睫毛很长，眼角微微下垂，看人时有种天然的亲和感。此刻这双眼睛里盛满歉意，还有一丝被她过度反应逗乐的笑意。

……眼睛好好看。像夏天雨后的天空，清澈得能映出云朵倒影。又像妈妈收藏的那套琉璃茶杯，透光时泛着温润色泽。等等，佐藤葵你在想什么！现在是犯花痴的时候吗！而且对方可能是坏人！虽然长得不像坏人……但坏人又不会在脸上写字！

槽糕为什么我在加好感值呀！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难道是眼睛加载了温柔MAX的魅惑效果吗？

“抱歉，吓到你了吧。”

男生开口，声音比想象中更温和，带着明显的歉意。他看起来二十出头，穿着深蓝色运动服。右手提着超市购物袋，透过半透明塑料袋能看见里面的青菜、鸡蛋和几盒肉。个子很高，葵需要稍微仰头才能和他对视。

“你是来采访田崎教练的同学？”他问，语气自然得像在确认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葵呆呆点头，还没从双重惊吓中回神。大脑正在重启，语言模块加载迟缓。

“我叫清濑灰二，文学部三年级。”他自我介绍，然后自然地用脚尖把兴奋的柴犬轻轻拨到一边——不是踢，是那种引导式的轻推。柴犬显然认识他，虽然还想往葵这边凑，但已经不那么凶了。

灰二从购物袋里摸出块什么东西，葵没看清，可能是狗零食。他手腕一扬，那东西划出漂亮抛物线，精准飞进院子角落的花丛后。柴犬立刻欢叫着追过去，尾巴摇成螺旋桨。

动作熟练……扔东西的抛物线很完美，说明经常做这个动作。控制狗的时机把握得很好，既没让它继续吓人，也没粗暴对待它。而且他刚才是不是笑了一下？虽然很快收敛了，但侧脸线条柔和下来的瞬间……

不对！重点是他能控制住那只狗！是救星！

葵下意识地，像抓住救命稻草般轻轻捏住灰二运动服袖口一角——位置刚好在手腕上方，布料是吸汗速干材质，手感微凉。人也悄悄往他身后挪了半步，让他的身体挡在自己和狗之间。

「战术性躲避！这不能算怂，是战略转移！」

这个动作自然到她都没察觉自己做了什么。

灰二低头看了眼那只捏着自己袖口的小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整齐，涂着透明的护甲油。力道很轻，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触碰。

比想象中还要怕狗啊。不过……这个依赖的小动作，倒是不让人讨厌。反而有种小动物般的可爱。

“教练正在和朋友下棋，就在二楼。”灰二收回目光，语气如常，“他一下棋就忘了时间，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外面站着等也不是办法，先进来坐会儿？”

他侧身，用空着的左手推开院门。铁门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葵这才松开他的袖口，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麻、麻烦了。”她小声说，跟在他身后走进院子，眼睛还警惕地瞟着花丛方向——那里传来柴犬欢快的咀嚼声。

竹青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宽敞得多。

玄关是传统的日式设计，地面略低于走廊，放着几双摆放整齐的运动鞋和拖鞋。鞋柜是深色实木，上面摆着个小陶盆，种着多肉植物。空气里有淡淡的烟味，混着旧木头和阳光晒过的被褥气味。

葵对烟味有着天然的厌恶感，虽然空气中只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但还是然她不禁蹙眉，手虚掩着鼻子。

「烟味……对运动员的呼吸系统可不太友好啊。不过可能是客人留下的？」

开放式厨房占据了一楼大半空间，料理台是不锈钢材质，擦得锃亮。冰箱是双开门的，型号不算新但保养得很好。餐桌是厚重的实木长桌，目测能坐下八个人，此刻桌面空无一物，反射着从窗户照进来的夕阳光。

灰二利落地拆了双未开封的新拖鞋放她脚边——包装袋上印着便利店logo，应该是临时买的。他自己则迅速换上一双深灰色拖鞋，动作流畅得像做过千百遍。

“谢谢学长……”葵小声道谢，弯腰换鞋时闻到拖鞋上淡淡的塑料新制品气味。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他衣袖的触感，那种微凉的、略带粗糙的速干面料手感。

“叫我灰二就好。”他已经走到水池边开始处理食材，水龙头拧开，清澈水流哗哗冲击着不锈钢槽，“在这儿不用太在意前后辈。大家都是直接叫名字的。”

“可是……”葵习惯性地想遵守礼仪。在日本校园文化里，前后辈关系是明确的层级，直呼高年级学长名字需要特别的许可。

“真的没关系。”灰二转头对她笑了笑，笑容里有种让人安心的坦然，“田崎教练也这么要求。他说在竹青庄，大家都是共同生活的伙伴，不是上下级。”

葵点点头，没再坚持。

采访的桌子光洁如新，内心感慨着，还好没把湿纸巾拿出来，不然显得我多事似的。她把书包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取出采访装备：黑色硬壳笔记本、两支不同颜色的笔（蓝色写重点，黑色常规记录）、手机（打开录音功能前她会先征得同意）。

她先给麻友发了条消息：「安全抵达竹青庄。环境比想象中整洁。有狗，但被控制住了。」附上一个“活着就好”的表情包。

然后把手机调成静音，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视线却忍不住飘向料理台前那个忙碌的背影。

他换上了深蓝色围裙，带子在后腰系了个结。围裙上有浅浅的洗涤痕迹，但很干净。此刻他正清洗青椒，左手握着青椒，右手持刀，刀尖精准地刺入蒂部，轻轻一转就取出整颗籽芯。动作熟练，每个青椒的处理时间几乎相同。

围裙……他系围裙的样子有点居家。手指很长，指节分明，握刀时稳定有力。青椒去籽的手法很专业，刀工流畅，是个经常下厨的人。洗菜时水流控制得当，既冲洗干净又不浪费水。这些细节透露出他是个有条理、注重效率的人。

等等，我在观察什么啊！专注，佐藤葵，你是来采访的，不是来观察陌生学长厨艺的！

她强行把目光拉回笔记本，假装在研究自己列好的问题。但其实那些问题她已经背下来了，现在看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事可做，避免尴尬的沉默。

开放式厨房就有这个缺点——没有明确的隔断，等待的人和忙碌的人处于同一空间，如果都不说话，气氛会微妙地凝固。

水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