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如月十三岁的夏末，蝉鸣已经显露出几分疲态，阳光却依旧烈得晃眼。
别如月刚结束钢琴比赛，手里捏着金奖证书，坐进爸爸别砚尘的车里时，额角还带着薄汗。
她把证书摊开在腿上，指尖一遍遍划过烫金的字迹，嘴角扬得老高。
“宝贝女儿今天状态不错。”别砚尘透过后视镜看她，眼底是藏不住的笑意，“想要什么奖励？新出的颜料盘，还是上次说的那家日料？”
“都要！”别如月晃着脚丫，笑得狡黠，“爸爸最好啦。”
车平稳地驶离赛场，汇入主干道的车流。
连雨烟发来消息，说已经让张妈炖好了银耳汤，等她回家喝。
别如月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盘算着晚上要把证书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还要让哥哥姐姐给她鼓掌和奖励。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被阳光和暖意包裹着。
变故发生在一个十字路口。
绿灯亮起，别砚尘缓缓踩下油门。
就在车头刚越过停止线的瞬间，一辆失控的重型货车突然从右侧闯红灯冲了过来，刺耳的刹车声划破了午后的宁静，轮胎摩擦地面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心！”别砚尘猛地打方向盘，试图避让，可距离太近了。
别如月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撞了过来，身体像被抛起的布偶，狠狠砸向车窗。剧痛从额头炸开，眼前瞬间被猩红覆盖，耳边是玻璃碎裂的脆响，还有爸爸惊恐的呼喊。
“月儿——！”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嘀——嘀——嘀——”
规律的仪器声在耳边响着，像某种单调的催眠曲。
别如月费力地想睁开眼，眼皮却重得像粘了胶水。
她感觉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地方，浑身都疼，尤其是额头，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醒了吗？她是不是动了？”是奶奶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急切。
“乖如月，看看奶奶……”
她想回应，想告诉奶奶她没事，可喉咙里像堵了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
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能勉强睁开一条缝。
模糊的光影里，围满了熟悉的面孔——
爸爸妈妈眼睛红肿，爷爷拄着拐杖站在床边，背好像更驼了，哥哥姐姐紧紧攥着手，眼神里满是担忧……
“月儿……”连雨烟握住她的手，泪水滴在她手背上，滚烫滚烫的。
别如月想笑一笑，告诉他们别担心，可嘴角刚动了动，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景象又陷入了黑暗。
再次有“意识”时，她发现自己飘在了半空中。
下方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浑身缠满绷带的女孩，脸色苍白得像纸，额头缠着厚厚的纱布，各种管子从她身上延伸出来，连接着旁边的仪器。
那是她自己。
爸爸妈妈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着话，声音里满是疲惫和绝望。
医生刚刚来过，说她颅内损伤严重，陷入了深度昏迷，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无论多久，我们都等。”别砚尘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别如月“飘”在他们身边，看着自己毫无生气的身体，又看看父母憔悴的脸。
她想抱抱他们，想告诉他们她在这里，可她的手只能穿过他们的肩膀。
原来，这就是昏迷吗？
身体被困在那里，意识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自由得有些茫然。
她试着在病房里“走动”，穿过墙壁，穿过窗户。
她看到楼下花园里，一贯沉稳的哥哥蹲在角落里，肩膀微微耸动；
在外面几乎永远是一副清冷模样的姐姐站在不远处，悄悄抹着眼泪。
她忽然觉得，这场“自由”好像没那么有趣。
就在这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远处传来，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的意识牢牢网住，朝着某个未知的方向拖拽。
她回头望去，能看到病房里父母担忧的身影，看到医院熟悉的白色墙壁，可那些景象正在飞速后退，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最终，彻底消失在一片混沌的黑暗里。
病床上，别如月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沉寂。
仪器上的曲线依旧平缓，像一条没有波澜的河，预示着一场漫长的等待。
而那缕飘离的意识，正穿过时空的缝隙，朝着一个光怪陆离的新世界，缓缓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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