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如月的童年,是被精心编织的锦缎包裹着的。
作为别、连两家捧在手心的明珠,她拥有着旁人艳羡的一切。
精致的小裙子堆满衣帽间,进口的玩具能装满整个房间,家里的长辈、哥哥姐姐更是对她呵护备至。
她长开了些,眉眼愈发精致,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软软糯糯的,像一块甜甜蜜蜜的小蛋糕,任谁见了都要心软几分。
在外人看来,这是个被宠得不知人间疾苦的娇小姐,天真烂漫,不谙世事。
可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这小丫头骨子里藏着股疯劲儿。
五岁那场磕在石凳上的意外,最终以“轻微脑震荡”和“小孩子恢复力强”收尾,没留下什么大碍,却让家人对她的看护又紧了三分。
可这三分紧,在别如月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面前,常常显得束手无策。
六岁那年的夏天,别家老宅的葡萄藤爬满了回廊,绿荫匝地,蝉鸣聒噪。
别如辰被父亲叫去书房练字,临走前再三叮嘱妹妹:“不许爬葡萄架,上次摔下来擦破膝盖忘了?”
别如月坐在藤下的竹椅上,抱着半个冰镇西瓜,小口小口挖着瓤,闻言眨眨眼,乖乖点头:“知道啦哥哥,我就在这儿看蚂蚁。”
别如辰被自家妹妹看到心都要化了,却还是故作严肃的板起脸,揉了揉妹妹毛绒绒的小脑袋,才不舍的离开。
别如辰走后,她盯着西瓜籽出神片刻,忽然把瓜皮一丢,拍了拍手上的汁水。
葡萄架最高处那串紫得发亮的果子,正晃悠悠地勾着她的视线——
就像上次那只停在最高枝桠上的蓝蜻蜓,不拿到手,心里总像有小猫爪子在挠。
她脱了凉鞋,赤着脚踩在温热的青砖上,身手敏捷得像只小猴子,三两下就攀住了最低的藤条。
叶片上的绒毛蹭得她胳膊发痒,她却笑得眼睛发亮,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抓到你啦!”
就在她指尖快要碰到那串葡萄时,脚下的藤条“咔嚓”一声断了。
她惊呼着往下摔,预想中的疼痛没传来,反而落进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怀抱里。
“小祖宗,你要是再摔一次,爷爷的拐杖可就要落在你屁股上了。”
别砚尘无奈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把她稳稳放在地上,自己则伸手摘了那串葡萄,递到她面前,“要吃告诉大人,爬这么高像什么样子?”
别如月抱着葡萄,仰起小脸冲他笑,眼睛弯成月牙:“爸爸摘的比我自己摘的甜!”
这话说得别砚尘心头一软,再多的责备也咽了回去,只能叹了口气,牵起她的小手往屋里走:“洗手去,一会儿回外公外婆家,外婆要做你爱吃的桂花糕。”
七岁的冬天,初雪刚落,院子里白茫茫一片。
别如雪穿着厚厚的红色的斗篷,正蹲在雪地里堆雪人。
别如月裹着件同色系的小斗篷,拿着根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
“妹妹,你在画什么呀?”别如雪好奇地凑过去看。
雪地上歪歪扭扭画着些奇怪的符号,既不像字,也不像画。
别如月指着其中一个圈起来的地方,神秘兮兮地说:“姐姐你看,这里的雪化得比别的地方快,下面是不是有小怪兽在呼吸?”
别如雪被她逗笑:“哪有什么小怪兽,是太阳晒到了呀。”
“才不是呢。”别如月不服气地戳了戳那块融化的雪,“我昨晚听见这里有声音,像小猫打呼噜。”
说着,她干脆蹲下来,用手去扒拉积雪,冻得指尖通红也毫不在意。
别如雪拉不住她,只能跑去告诉大人。
等连雨烟赶过来时,别如月已经在雪地里挖出个小坑,正盯着坑里一块冻得硬邦邦的土疙瘩发呆。
“妈妈你看,小猫它不呼吸了。”她抬起头,鼻尖冻得红红的,语气里带着点小小的失落。
连雨烟又气又笑,赶紧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傻孩子,这就是块石头,哪会呼吸。天这么冷,再冻下去该生病了。”
别如月却固执地把那块土疙瘩捡起来,塞进斗篷口袋里:“我把它带回屋里,给它盖被子,它就活过来了。”
那之后,那块石头被她摆在床头,每天睡前都要偷偷给它盖片小纱布。
直到春天来临,石头上长出了一小撮青苔,她才欢呼着跑去找家人:“你们看!它真的活啦!”
日子就这样在鸡飞狗跳又温馨脉脉中流淌。
别如月渐渐长到十岁,眉眼间褪去了孩童的稚气,多了几分少女的清灵,可那股骨子随心所欲的“疯劲儿”却丝毫未减。
她会在深夜溜进书房,踩着凳子翻爷爷收藏的古籍,不是为了看字,只是觉得那些泛黄的纸页和古老的线条好玩;
她会把哥哥的篮球拆了,研究里面的气胆是怎么鼓起来的,最后装不回去,就缠着别如辰教她打篮球,说要自己做一个“不会漏气的球”;
她还会跟着姐姐去夜市,蹲在卖金鱼的摊子前看一下午,回来就用家里的大鱼缸养了一缸水草,说要给金鱼搭个“森林城堡”。
家人早已习惯了她的奇思妙想。
别老爷子总说:“我们小如月,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的,脑子里装的东西跟咱们凡夫俗子不一样。”
别老太太则在一边亲手给她缝补被树枝勾破的衣服,一边念叨:“慢点跑,我的乖如月,别摔着。”
连雨烟看着女儿在院子里追着蝴蝶跑,裙摆飞扬,像朵盛开的小玫瑰。明明是明艳的五官,但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别砚尘站在妻子身边,揽住她的腰:“你看她,多有活力。”
连雨烟笑着点头:“是啊,真好。”
那时的他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看着他们的小如月慢慢长大,从少女到亭亭玉立的姑娘,然后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们谁也没料到,命运的风,早已在不远处的路口,悄悄蓄势。
而那场即将席卷而来的风暴,会将这庭院里的风和花,连同他们以为的长久安宁,一并卷向未知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