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客心酒楼后院一间僻静的客房内，烛火通明。
楚天佑已先一步回来，正与李环查看那本黑皮账簿，两人面色凝重。见楚天瑾带着贾凤和风峤回来，楚天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看到妹妹的眼神示意，便知她已初步说服了贾凤。
风峤取出蓝皮账簿放在桌上。两本账簿并排放在一起，胡县令一伙的罪行已是铁证如山。
贾凤快步上前，急切地翻阅着，越看脸色越是苍白。这些具体的、肮脏的交易记录，与她之前听到的“进贡给宫里”的模糊说辞相比，冲击力更大，但也似乎……少了那份直接指向最高处的“证据”。
贾凤目光扫过账簿，又看向楚天瑾和楚天佑，沉默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干涩：“你们……究竟是谁？”
楚天佑与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道：“不瞒姑娘，在下司马玉龙。这位是舍妹，昭宁公主。”
尽管心中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身份，贾凤仍是浑身一震，猛地后退一步，手又按上了剑柄，眼中瞬间盈满激烈的情绪——震惊、怀疑、仇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你……你果然是……”
“贾姑娘，”楚天瑾上前一步，语气恳切，“我知你心中必有冤屈，对我王兄成见极深。但请相信，我们兄妹此番微服，确为体察民情，铲除奸恶。姑娘若有冤情，何不说出来？或许，我们能为你做主。”
贾凤死死盯着楚天佑，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虚伪的痕迹。但眼前这人目光清正，气度坦荡，与传闻中“逛妓院”、“搜刮民脂民膏”的“恶龙”形象相去甚远。再想到他们确确实实在设法收集胡县令的罪证……
她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松了松，但语气依然冰冷：“我如何信你？官字两张口，你们王室之人，最会粉饰太平！”
楚天佑并不生气，反而平静地问：“姑娘指控本王为‘恶龙’，总要有个凭据。是本王曾下过荒唐旨意？还是本王纵容亲属下属为祸地方？亦或是……姑娘亲眼目睹本王行恶？”
贾凤眼中泪光与恨意交织，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凭据？好，我告诉你！”
“我本名白珊珊，家父白武，乃戍守西陲的武卫将军！”
此言一出，楚天佑和楚天瑾俱是一震。白武将军，他们自然知晓，是军中颇有声望的宿将，为人刚正，治军严明。
白珊珊悲愤道：“月余前，我听闻……国主听信谗言，认定我父亲拥兵自重，意欲不轨，已下密旨将其栽罪召回，打入天牢，枷锁镣铐，受尽折磨！家母闻此噩耗，悲愤交加，一病不起，不过旬日，便……便撒手人寰！”
她泣不成声，“我千里迢迢赶回都城，却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未见着，只见到一座孤坟！”
“若非你这昏君听信谗言，我父岂会蒙冤？我母岂会含恨而终？唯有杀了你，或许朝中正直之士才能为我父伸冤，我父才能得救，我才能替母报仇！”
“荒谬！”楚天瑾霍然站起，神色严肃，“白将军忠心为国，王兄岂会无故加罪？”
“你……我曾收到家父亲笔书信，你还要抵赖？”白珊珊怒目而视。
“并非抵赖。”楚天佑目光清明，字正腔圆，“白姑娘，你仔细想想，此等关乎大将生死、朝廷动荡的大事，若真是本王所为，旨意出宫，刑部、大理寺、兵部必有记录，风声绝不止于一隅的‘传言’。你可曾亲眼见到旨意？可曾向任何朝廷部门核实？亦或是……只听信了某些人的一面之词？”
“你自然不认！”白珊珊悲愤道，“那传信之人乃京城太医院的一位医师，他曾涉险为我父亲诊病，也因此对你之恶行愤愤不平，才冒险传讯，将我父亲在天牢中受尽折磨之事告知于我！”
“太医院？医师？”楚天佑沉吟，“此人姓甚名谁？相貌如何？姑娘可还记得？”
“他并未透露姓名，只说自己姓叶，三十岁上下，面容清癯，右眼角下有一颗黑痣。”
楚天佑陷入沉思，随即肯定地摇头，“太医院中，并无姓叶的医师。”
白珊珊一愣，一直助她的恩人，竟查无此人？她当时听闻噩耗，悲痛欲绝，又兼母亲骤然离世，方寸大乱，只想报仇，确实未曾仔细查证，只觉“无风不起浪”。
楚天瑾上前一步，柔声道：“白姑娘，此事疑点重重。显然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激你仇恨，要借你之手来行刺王兄。”
“你若不信，何不设法约他相见，我们当面对质，一切真相，自可水落石出。”
白珊珊看着他们兄妹坦荡而关切的眼神，心中那坚固的仇恨壁垒，第一次产生了裂痕。
当初告知她“噩耗”、并“义愤填膺”指点她来此寻机刺杀国主的那个人，口口声声称国主是祸害天下的恶龙，唯有除之，方能救黎民、正朝纲。然而此刻……
她又看了看桌上那两本确凿的罪证，混乱的心绪中终于抓住了一丝清明。她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泪痕，决然道：
“好！我便信你一次！他与我约定，若我……若我事成，或需接应，便在明日午时，于城西三十里外的‘屠龙潭’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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