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楚天瑾便醒了,梳洗妥当,推开房门,正瞧见楚天佑站在廊下,望着庭院出神。
楚天瑾悄悄走近,看到兄长挺拔的侧影,想起昨夜风峤那一席话——堂堂国主被误认为流连花丛的浪荡子,还被致仕的老臣逮着引经据典地劝谏……一想到兄长在李中丞面前“有口难辩”的模样,越想越觉有趣,嘴角忍不住弯了起来,带着一丝戏谑轻声唤道:“王兄?”
楚天佑闻声回头,便对上妹妹那双盈满笑意的眸子。
“王兄昨夜辛苦,”楚天瑾故作正经,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不但做了‘贼’,还虚心聆听了李中丞的‘修身、齐家’之道?听说,李老引经据典,劝谏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她学着李环那副痛心疾首的腔调,惟妙惟肖:“‘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面是不是还有‘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楚天佑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窘迫,随即化为无奈,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跟在楚天瑾身后、正努力缩小存在感的风峤。他板起脸,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看来,是有人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将主上的私隐当作谈资。这般不知轻重,我看,是该遣回锦卫门,好好重新学学规矩了。”
“噗通”一声,风峤已然单膝跪地,额角沁出冷汗:“属下多嘴,属下该死!”
楚天瑾见状,忙上前一步,笑着拉住楚天佑的袖子:“好了好了,王兄就别吓唬他了,是我逼他说的。王兄金口玉言,既让他随身保护我,君无戏言,哪有刚说出口就收回的道理?”
楚天瑾晃着他的胳膊,放软了声音,“好王兄,我错了还不行嘛。”
看着妹妹又是撒娇又是讲理的模样,楚天佑眼底那点佯装的怒意终于消散,见妹妹求情,便顺势哼了一声,脸色缓和下来:“起来吧。下不为例。”
“谢国主!谢殿下!”风峤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垂手退到一旁,再不敢多言半句。
楚天佑不再看他,转向楚天瑾,正色叮嘱:“还有,瑾儿,既在民间行走,人多眼杂,这称呼,需得改一改了。”
楚天瑾眼珠一转,乖巧点头,换了个更家常的称呼,“是,大哥。瑾儿记住了。”
这一声“大哥”,倒让楚天佑冷峻的眉宇彻底舒展,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走吧,辰时将至,该去会一会那位‘丁公公’了。我倒要看看,他这出戏,接下来打算怎么唱。”
楚天佑步履从容先行一步走出客栈,楚天瑾敛起笑意。昨夜之事,虽觉李老误会兄长那段有些啼笑皆非,但贾凤之事总像根细刺,轻轻扎在心头。
…………
辰时初刻,酒楼二层临街的雅间里,楚天佑已安坐主位,气定神闲地品着新沏的香茗。楚天瑾在他身侧坐下,目光投向楼下。
不多时,果然见丁五味与李环一前一后步入酒楼。丁五味今日换了身不起眼的布衣,虽透着市井气,总算没了那身不合体的“公公”打扮,脸上那滑稽的假须自然也没了,看着倒清爽了不少;李环则是一身姜黄绸衫。两人被伙计引上楼来。
“兄弟!”丁五味一进门,便堆起笑容,目光扫过房内众人,在楚天瑾脸上略一停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恢复那副市井的圆滑模样。
“楚公子。”李环则规规矩矩地长揖一礼,抬眼时,目光在楚天瑾身上停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似是觉得这女子有些面善,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二位,请坐。”楚天佑抬手示意,神色温和。
李环依言落座,姿态却依旧是臣子见君的恭谨,只是碍于场合,强忍着没有行礼。丁五味则快步走过来,大剌剌往对面一坐,再次瞟了瞟楚天瑾和风峤,“这二位是?”
“舍妹,楚天瑾。这位是她的护卫,风峤。”楚天佑不动声色地用手中折扇挡了挡,又刻意提醒风峤乃楚天瑾的护卫,隔绝了丁五味过于热切的目光。
楚天瑾今日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衣裙,发间只簪一支玉簪,面容清丽,气质出众。
“哎呀,原来楚兄还有这么一位如花似玉的妹妹!”丁五味搓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失敬失敬!令妹这容貌气度,若说是公主娘娘,怕是也有人信!”
楚天瑾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并未搭话。楚天佑适时开门见山地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
“昨日所言合作之事,楚某思虑再三,确有意为百姓做点实事。只是,要除贪官,铲恶吏,单凭你我空口白话,恐难成事。”
“需有真凭实据,一击即中。”楚天佑看向李环,“李老曾任御史中丞,最知其中关窍。要扳倒胡县令这等蠹虫,当从何处入手?”
李环捻须沉吟:“确需实证。其一,需查其贪墨钱粮之账目;其二,需有人证,能指证其劣迹;其三,需有物证,如往来书信、分赃凭据等。”他顿了顿,面露难色,“只是胡县令在此地经营日久,上下勾结,账目恐怕早已处理得干干净净,人证也多半畏惧其势,不敢出头。”
丁五味拍了一下大腿:“账目?有啊!那胡县令与皮师爷狼狈为奸,每次从百花楼分去的银子,都有一本暗账!就藏在皮师爷卧房床下的暗格里!我曾设法偷看过一眼,记得是黑皮封面,烫着金线。”
“哦?”楚天佑与楚天瑾对视一眼,“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丁五味压低声音,“我还知道,百花楼的老鸨手里,也有一本姑娘们的‘孝敬簿’,上面记着胡县令每次拿了多少,何时拿的。那婆娘精着呢,留着一手。”
“若能取得这两本账簿,便是铁证。”楚天佑点头,“只是皮师爷住处必有防备,百花楼也非轻易能入。”
丁五味嘿嘿一笑,露出几分狡黠:“这个嘛……皮师爷好赌,每月十五必去城西的‘富贵赌坊’耍到半夜。至于百花楼的老鸨,最信神佛,每逢初一十五清晨,必去城外的慈云庵上香,一去就是大半日,楼里管事松散。这两日,恰好是机会。”
楚天佑略一思忖:“今日十四,明日便是十五。五味兄,你可有把握引开皮师爷,或制造机会?”
“包在我身上!”丁五味拍胸脯,“明日赌坊里有场大局,我略施小计,定能让那皮师爷挪不开窝。”
“那百花楼那边……”
楚天瑾会意,轻声道:“大哥,此事或可交予我。我扮作上香的香客,在慈云庵附近见机行事。风峤可随我同去,有个照应。”
楚天佑知妹妹聪慧机敏,且有风峤护卫,应无大碍,便颔首同意:“也好,务必小心。”
李环看着他们兄妹默契的模样,道:“老朽虽已致仕,但门生故旧尚有几分薄面。若能取得实证,老朽可修书呈递州府,乃至……直达天听。”
“如此甚好。”楚天佑举杯,“那便有劳各位。我们依计行事,务必谨慎。”
商议既定,几人又细化了行动步骤,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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