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里安静得令人心头发毛,蒲公英的绒絮随风打着旋儿缓缓飘落,如同无声的叹息在空气中弥散。闵墨宇站在角落,手指不自觉地搓着西装裤缝,眉头紧锁得像是打了个死结。他目光一转,落在火盆边那个瘦削的背影上,胸口霎时像被钝器狠狠撞了一下,闷得喘不过气。
之夏机械地往火盆里塞着纸钱,动作迟缓得让人揪心。雪菲几次想上前帮忙,却被她默默推开,连个眼神都没给。风一吹,纸灰飞扬起来,扑到她脸上,她却连抹都不抹一下,只是痴痴盯着跳动的火焰,好像那火苗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救赎。
忽然,一声粗鲁的吼叫撕裂了凝重的静谧。“之夏!给老子滚出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闯进灵堂,满身酒气熏得人作呕。他的脸横肉抖动,唾沫星子乱飞,在这肃穆的地方显得格外刺眼。雪菲立刻挡在前面,气愤地瞪着他:“你是哪个?咋这么没规矩!”周围的人也纷纷露出嫌恶的表情,低声议论起来。
“我是她爸!”男人一把推开雪菲,大步冲向之夏,“小兔崽子,听说你攀上金主了?今天必须给我二十万抚养费,不然别想安生!”闵墨宇攥紧拳头,刚想上前,却见之夏依旧一动不动,继续往火盆里添纸,仿佛根本没听见那些话似的。男人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去抓她的衣领。
就在这时,一只结实的手腕猛然扣住他的胳膊。“咔嚓”一声脆响,男人疼得倒吸凉气。闵墨宇冷冷地盯着他,眼神锋利如刀:“敢在这儿撒野,你活腻歪了。”
“你……你算老几!”男人嘴硬,但心里已经开始发虚,可还不肯低头,“我是她爹,要钱不是天经地义嘛!”
“最后警告一次。”闵墨宇的声音冷得像冰,寒意直刺骨髓,“现在就滚,不然我不介意让你在这地方混不下去。”
男人还想顶几句,可看到周围的人越围越多,顿时慌了神,后退几步,骂骂咧咧地转身跑了。灵堂再次陷入寂静,只有纸钱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回响。
之夏的手微微颤抖着,火星突然燎到了她的指尖,她轻轻地“嘶”了一声。雪菲连忙抓住她的手一看,发现手指肚已经起了水泡。“院长妈妈,对不起……”之夏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让您这清净的地儿变得这么闹……”她垂下头,继续往火盆里添纸,火光映照下,本就苍白的脸显得更加憔悴。
风从蒲公英田那边吹来,白色的绒絮漫天飞舞,带着淡淡的哀伤,在空中久久盘旋不肯散去。灵堂外的风更烈了些,绒絮被卷着往远处飘,仿佛要将这满室的沉闷带走。闵墨宇脸色阴沉地追了出去,在巷子口截住了那个还在嘀咕抱怨的男人。
他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支票,笔尖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然后猛地甩在男人面前。“这里是五十万,”闵墨宇的声音冰冷刺骨,眼神里的寒意足以冻彻人心,“拿着这笔钱,滚出这座城市。以后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之夏面前,我不只是断你一条胳膊那么简单。”
男人看着支票上的数字,眼睛一下子直了,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殆尽,忙不迭地捡起支票,点头哈腰地应承道:“一定一定,我马上就走,再也不打扰……”话未说完,他就慌慌张张地跑远了,似乎生怕闵墨宇会反悔。
闵墨宇看着他仓皇逃离的背影,眼底的厌恶几乎溢出,掏出纸巾仔细擦了擦碰过男人胳膊的手,随后用力将纸巾丢进垃圾桶。
当他返回灵堂时,之夏仍蹲在火盆边。她的动作依然缓慢,指尖的水泡被火光染得通红,但她仿佛毫无知觉。火盆里的纸钱烧得“噼啪”作响,纸灰随风飘落到她的发梢和肩头。她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耷拉着,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露出一段苍白脆弱的脖颈。
闵墨宇站在原地,胸口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钝痛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他曾见过之夏笑的样子,眉眼弯弯,像盛满了盛夏的阳光;也见过她倔强的模样,明明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掉泪。然而此刻,她像一株被狂风暴雨折断的小草,连挺直脊背的力量都丧失殆尽。
风吹进来,带来蒲公英的绒絮,轻轻落在他的西装上。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之夏的情景,也是这样一个飘着绒絮的日子。那时,她蹲在蒲公英田里,小心翼翼地护着一株刚冒芽的小苗,阳光洒在她脸上,明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可如今,那束光似乎熄灭了。
闵墨宇喉结滚动了一下,脚步仿佛灌了铅一般沉重,怎么也无法迈开。他多想走上前,替她拍掉肩头的纸灰,揉揉泛红的指尖,告诉她不需要这般硬撑。然而,他终究只是站在那里,注视着火光映衬出她单薄的背影,内心的苦涩翻涌如潮,却发现自己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无法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