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在乡间小站停下时,日头正悬在半空,晒得土路都泛着热气。闵墨尘(如今该叫这个名字的墨宇)攥着那枚蒲公英胸针,沿着记忆里日记提过的方向,往隔壁村走去。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正摇着蒲扇纳凉。他上前打听冉冉的下落,老人们的神色先先是疑惑,随即染上几分唏嘘。“你说王家那丫头啊,”一个大爷磕了磕烟袋锅,声音沉了下去,“她爹前些年犯了浑,干了强奸的勾当,被判了重刑,家里的天一下子就塌了。”
旁边的大娘接过话头,叹了口气:“那丫头本来性子多灵透的,出了这事之后,在村里就抬不起头了。没半年,她娘就带着她走了,说是去外地投奔亲戚,这一晃好几年,再也没回过村,谁也不知道她们娘俩去了哪儿。”
墨宇的心猛地往下沉,他慌忙掏出那枚干枯的蒲公英胸针,追问:“那您见过这个吗?这是她和……和我约定的信物。”老人们凑过来看了看,都摇着头说没印象,只记得冉冉走的时候,眼眶红红的,连常戴的红头绳都没带走。
他在村里转了整整一天,挨家挨户打听,可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案。夕阳西下时,他站在冉冉家早已荒废的土房前,看着塌了一角的院墙、长满杂草的院坝,口袋里的蒲公英胸针仿佛也变得沉甸甸的。弟弟那句“娶她,照顾她一辈子”的承诺,在晚风里散成了空,他替墨尘活成了闵墨尘,却没能替他找到那个要守护一生的姑娘。
晚风卷着乡间的尘土与草木气息,吹得闵墨尘衣角轻扬,他望着那座荒败的土房,指尖将胸针攥得愈发紧实,干枯的绒球蹭过掌心,带着细碎的涩意。这些年,他以闵墨尘的身份站稳脚跟,步步谨慎,步步沉稳,可唯有寻找冉冉这件事,始终是心头未愈的执念。如今终于寻到旧地,却只等来一场落空的约定,可至少,他知道她还活着,知道她曾带着两人的念想挣扎前行,这份认知,便足以让他坚定心意——他不能再等了,更不能再让她独自扛着过往与思念,他要告诉她真相,告诉她,当年的奇睿,从未忘记过她,从未背弃过约定。
第二天,闵墨尘便让人调整了行程,将下午的部门对接会,特意改成了与设计部的单独沟通,地点定在了顶层的小型会议室,只留了他与沐之夏两人。
沐之夏接到通知时,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想找借口推脱,可会议内容关乎新季度核心项目,她根本无法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应下,一路上都紧绷着神经,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只谈工作,不谈其他。
推开会议室门时,闵墨尘已坐在里面,指尖轻叩着桌面,面前放着一份文件,却并未翻看,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动静,他缓缓转过身,目光精准落在她身上,没有往日的疏离,反倒带着几分她读不懂的深沉。
沐之夏心头一紧,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到对面坐下,将设计方案放在桌上,声音刻意放得平稳:“闵总,这是设计部新季度项目的细化方案,您看一下,有问题我再调整。”
闵墨尘没有去碰那份方案,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掠过她苍白的脸颊,掠过她紧攥着笔的手,眼底的情绪渐渐柔软下来,轻声开口:“之夏,我们先不谈工作,聊聊别的,好吗?”
突如其来的称呼与语气,让沐之夏愣住了,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审视,没有压迫,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与探究,让她心跳骤然失序,慌乱地移开视线:“闵总,有什么事还是先说工作吧,我下午还有别的安排。”
她说着就要去翻方案,手腕却被他轻轻攥住,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坚定。沐之夏像被烫到般想抽回手,却被他牢牢按住,只能僵硬地坐着,脸颊泛起薄红,声音带着几分抗拒:“闵总,请您自重。”
闵墨尘没有松开手,目光牢牢锁住她,声音放得极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之夏,看着我,我有话要跟你说,很重要的话。”
他的语气太过认真,太过郑重,让沐之夏心头莫名一慌,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缓缓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底满是疑惑与戒备。
闵墨尘看着她眼底的慌乱,心里掠过一丝心疼,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布包,轻轻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声音低沉而温柔:“之夏,你看这个,认识吗?”
沐之夏的目光落在布包上,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那布包的样式,那熟悉的针脚,分明是她当年贴身存放胸针的那个!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缓缓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布包,心脏狂跳不止,连声音都带着颤音:“这……这怎么会在你手里?”
闵墨尘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她,眼底满是缱绻的温柔。沐之夏颤抖着打开布包,一枚用红绳缠了茎秆的蒲公英胸针静静躺在里面,绒球虽也干枯,却被妥善保存着,与她贴身带着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这是我当年和奇睿哥哥一起做的胸针,一对……”沐之夏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视线变得模糊,指尖轻轻摩挲着胸针,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后山的蒲公英丛,少年温柔的笑容,还有那句“冉冉,等我,我去京市等你,以后我护着你”的约定,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她猛地抬头,看向闵墨尘,眼底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声音哽咽:“闵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这个?你认识奇睿哥哥?”
闵墨尘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里疼得厉害,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字字清晰:“之夏,我认识他,因为……我就是奇睿。”
“你说什么?”沐之夏猛地站起身,身体微微发颤,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眼底满是不敢置信,“不可能,你怎么会是奇睿哥哥?奇睿哥哥不会是你,你是闵墨尘,是闵氏集团的总裁,我们……我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拼命摇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这些年她心心念念寻找的人,竟然就是她一直刻意躲避的闵墨尘?这太过荒谬,太过不真实,让她一时间难以接受。
闵墨尘也跟着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眼泪,声音带着几分愧疚与心疼:“之夏,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也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当年我离开乡下,并非有意食言,是家里出了变故,迫不得已改了名字,去了国外,后来又以闵墨尘的身份回了京市。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你,从未忘记过后山的蒲公英,也从未忘记过我们的约定,我一直在找你,找了整整十年。”
“找我?”沐之夏哽咽着,眼底满是委屈与迷茫,“那你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为什么不早点找到我?这些年,我一个人熬过了多少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一个人颠沛流离,一个人撑着来到京市,我每天都在等你,可你却……”
她说着,眼泪掉得更凶,这些年的委屈、孤独与不安,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出来。童年的阴影,独自承受的创伤,还有那遥遥无期的等待,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如今真相大白,她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
闵墨尘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里满是愧疚,轻轻将她拥进怀里,动作温柔而小心翼翼,仿佛呵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对不起,之夏,都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让你受了太多委屈。当年我离开后,一直想办法联系你,可乡下消息闭塞,你又搬了家,我找了很久都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我回了京市,一边打理公司,一边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直到你入职闵氏,我看到你的简历,看到你的名字,再看到你包内侧的那枚胸针,我才确定,你就是我找了十年的冉冉。”
“我早就认出你了?”沐之夏靠在他怀里,身体微微发颤,声音哽咽,“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看着我一直躲避你,看着我为了找你苦苦挣扎,你都无动于衷吗?”
“不是无动于衷,是我怕。”闵墨尘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我怕你已经忘了我,怕你不愿意原谅我当年的不告而别,更怕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会因为那些过往而更加抗拒我。我看到你状态不好,看到你刻意躲避我,我心里很疼,却又不敢贸然打扰,只能一点点靠近,想先让你慢慢接受我,再告诉你真相。”
他轻轻推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看着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之夏,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当年我说过,要去京市等你,要护你一生,这个约定,我从未忘记,也从未想过食言。这些年,我活成了能护你周全的模样,就是为了等找到你的这一天,告诉你,我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我会护着你,陪着你,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好不好?”
沐之夏看着他眼底的真诚与愧疚,看着他温柔的目光,眼泪依旧在流,心里却渐渐泛起一阵暖意。十年的等待,十年的执念,终于有了归宿。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仿佛要确认这一切不是梦。
“奇睿哥哥……”她哽咽着,轻轻唤出这个藏在心底十年的名字,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与思念。
闵墨尘的心瞬间软成一片,轻轻将她重新拥进怀里,紧紧抱着她,声音温柔而坚定:“我在,冉冉,我一直在。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会议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与沐之夏压抑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十年的等待,十年的颠沛,十年的思念,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圆满的答案。那两枚蒲公英胸针,跨越了时光与距离,终究还是将两个心心念念的人,重新牵回了彼此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