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赴宴

碧落之下，云天尽头，便是停息处。

停息处是座山，是座耸立在云端的山。

当小仙侍站在那山前，他脑海中只有仙界那广为流传的八个字。

停息无夜，日日雪落。

小仙侍年纪尚小，飞升而来不过百余岁，此番替神君传话，也是他铆足了力气争取来的。

这停息处的长念仙君仿佛只存活于传说中，相传他容貌冶艳，是鸿蒙初辟天生地养的仙神，于万万年前大战之中，以剑问天，斩落黄泉，断绝无尽妖鬼魔傀往生路，以佑世之心，开辟这仙界人间，连神君都要尊称一声仙君。

如今是仙界万年一次的问天盛宴，神君感念长念仙君久不入世，或许偶也会怀念仙界繁华，便遣了他这个有些许神行之法的小仙侍前来传话。

当初为了挣个向仙君传话的机会，小仙侍与众多仙侍争得头破血流，才勉强入了神君的眼。

他还记得神君沉敛肃然，内含锋棱的容颜，神君将他召入座下，赐他名为“青流”。

小仙侍有些忐忑，他还记得神君同他说的话：“汝可知，仙界，凡间。碧落之下，九重云天，十八层人间，云天之侧，妖魔沉堕。人间之下，忘川黄泉。而当世间人流了伤心泪，兜兜转转流连在凡间的，便是忘川。近日忘川湍湍，不知何故。然常人一入忘川，便不知归途，还需请得仙君入川镇压，方可佑护仙界安稳。”

青流仙侍于风雪中立了半晌，才将怀中玉笛捂热了些。这停息处也是奇怪，凡者飞升成仙后本应无惧风雪，可如今身处此山之上，仍觉刺骨寒凉。他取出怀中玉笛，又另取出一小巧玉锤，指尖轻稳抵着笛尾嵌的云纹玉扣，垂眸对准笛身侧沿暗刻的归雁纹，玉锤轻点慢叩，缓落轻敲——三声清越细碎，清响穿破风雪，余韵缠于寒空。

只见渺茫白雪漫覆天地，寒雾间忽透一点暖光，渐次明晰。一抹明媚至极的红衣人影提盏长明灯踏雪缓行，衣袂卷落碎雪，曳地染霜不褪灼艳。灯辉映得眉目秾丽生光，明媚破寒，仙姿灼雪，步步生韵。容色灼目，眉梢眼角自带三分艳骨，眸底却凝着千年不化的冷冽淡漠，周身笼着清寂仙韵，风雪过身皆敛去锋芒。身后白衣人胜雪而立，身姿清挺如竹，怀中捧着一株奇绝牡丹，红瓣炽烈似燃霞映火，凝着灼灼灵光；白瓣莹洁若凝霜缀月，裹着淡淡寒雾，花叶间流转着阴阳相济的仙泽，映着灯辉漾开朦胧光晕，艳绝清绝交织，漫染千山霜色，清辉映雪，风华绝尘。

青流见状，连忙躬身行礼，心头震憾难平——传闻果然不虚，长念仙君的容姿风华，竟真如九天星河落尘，艳能灼世，清可绝尘，仅凭一身气韵便压过了这漫山风雪的苍茫。红衣人影脚步未停，长明灯的暖光在他冷冽的眼眸中映出一点微光，却未漾开半分暖意，只淡淡扫过躬身的青流，声线清寒如碎玉落冰，漠然开口：“汝来此处，所为何事。”

青流仙侍复又垂首躬身，语声恭谨，字句裹着风雪轻扬：“奉神君之命前来，一则恭请仙君赴万年问天盛会，共赴仙阙享星河盛景，慰久居之寂；二则近日忘川湍湍，戾气横生，扰及两界，神君恳请仙君入川镇厄，护仙凡苍生安稳。”言罢屏息凝神，静候回应，寒风吹得衣摆轻颤，满心皆是敬畏忐忑。

红衣人影立在雪中，长明灯暖辉映得他眸底霜色微动，指尖轻捻灯柄，声音清寒无波：“盛会无趣，不过虚礼俗仪。忘川异动……倒与你我有关。”他回眸看了身后人一眼，那白衣垂眸静立，怀中牡丹红白相衬，灵光随风雪轻晃，竟看着有些许暖意。

他转眸望向青流，声线清润带几分缥缈：“盛会便赴这一遭，忘川乱象亦该平靖。你随我二人同行便是。”

青流又惊又喜，连忙叩礼应道：“谢仙君垂允！属下愿紧随仙驾。”

只见长明灯辉轻漾，那抹红衣身影足尖点雪，携暖光踏向云端，白衣人默然随行，红白身影映雪生辉，清绝出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