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名

雪色，血色。

天地间除了血色就是雪色。

天色苍茫，透露出一股凄凉的底色。

洪妖肆虐，地龙翻身，高高在上的是神明，苦苦挣扎的是百姓。

无名的孩子在苦厄中狂奔，天灾人祸桩桩件件尽收眼底

他记得那干瘦的手臂，从土里抠出的一点草根，刚想塞进嘴里就被拉扯着夺走，他记得那双死寂的眼睛。他看到天上的乌鸦乱飞，围着那些将死未死之人乱转，他想，他其实也不过是一具没有腐败的尸体。

他终于跑累了，他知道他到不了天府之国，可能是绝望，也许是恐惧，他的眼睛终于流下泪水，浸没了他干裂的嘴唇。他小声的呜咽，奔跑几乎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一阵风拂过，他看到了不属于这番天地的炽烈颜色——一抹红，但这红并不妖艳，因为在那仙人身上，这红还有些冷冽。仙人？怎么会有......

“卿卿，可好些了。”和梦里一样冷冽的声音问道。他睁开眼睛，入目是同那红一样炽烈的容颜。那人薄唇微红，唇齿之间水光潋滟。眼波流转，不经意间透露些艳色。浓墨重彩的红，却有双太过冷漠的眼。这冷漠令他猛然醒来——他早已不是什么孩子，他是玉郎，他是谢知行，他是“卿卿”。

他喘了口粗气，安抚地冲那人笑笑：“仙人，无事。只是做了噩梦。”

仙人抚上谢知行发顶，掌心轻柔还有些温暖：“卿卿，我名长念，存世于此，逆天行之。万般苦痛，皆为幻梦。而如今得道成仙，予生予死，仙人长生。”

谢知行抬眸，只看见那双过于浅淡的眼，冷然淡漠，若有冰雪积于其中。他记得这双眼睛，他本是忘川之下的一颗苦种，千百年来被日日冲刷，深埋于河底的逼仄。忘川河水咸苦，时日一长，他本也不觉得苦，亦不觉得冰冷刺骨。只是当那双同样冰冷的手鲜血淋漓地将他挖出来，拂去泥泞，那一点血滴落于苦种之上时，他突然感受到一股灼人的暖意，几乎要烧穿他的魂魄。他于彼时蓦然觉察，他或许本不是苦种，而是一缕受人珍视的，残缺的魂魄。

他记得那双手将他埋于冰雪，他记得苦种破壳成花，结出巨大的，黑沉沉的花蕾。待结出他时，便是五百年。

长念也便等了他五百年。

终于，当他于那低垂着盛放着的巨大花蕾迈步而出时，刹那间，天地失色。

生而化人，他是苦种的果。

他通身是风雪般的洁白，眉眼若沉沉乌墨，胸腔却一如当初那血的温热。

长念抬手抚上他冰冷的面颊，长念说，他该有个名字。

什么名字呢？长念在茫茫雪色中想了许久。

他说：“我渡你出苦厄，你理应谢我。不若，便以谢为名。以谢为名，知耻知行。赐汝名为，谢知行。”

他说：“世再无苦种，惟余谢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