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天刚蒙蒙亮。
暴雨停了,楼道里还湿着。水珠顺着消防管道往下滴,砸在金属托盘上,发出“嗒、嗒、嗒”的轻响,像是谁在数秒。
林昭贴着墙根走过来,脚步很轻,但呼吸却重。他站在地下三层那扇铁门前,手指悬在密码锁上方,停了两秒。
冷汗从太阳穴滑下来,钻进衣领。
他咽了口唾沫,输入权限码。
“嘀——”
门开了。
他闪身进去,反手锁死。
灯没立刻亮。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滋滋响了几声,闪了三次,才勉强撑出一点惨白的光。光一落下来,满屋子的影子就动了。
解剖台横在中央,不锈钢台面凝着水珠,像一层薄霜。四周摆满玻璃罐,泡着器官标本,灰白的大脑、蜷缩的胎儿、发黑的心脏……全都浮在福尔马林里,静得让人窒息。
空气又冷又闷,混着铁锈和消毒水的味道,吸一口,喉咙发干。
林昭没动,先看了眼实验台中央那台老旧的心电监测仪。
屏幕亮着。
波形不规则地跳着,一下,一下,缓慢而执拗。频率很奇怪,不是标准的正弦曲线,却莫名熟悉。
他盯着看了三秒,忽然意识到——
这频率,和茶芜衣手腕内侧那条血管的跳动,一模一样。
那天她站在办公室门口,袖口掀开,青色血管微微起伏。他记得清清楚楚。
她知道我会来。
这个念头像针一样扎进脑子。
她不是留下“0.3%”的数字,是留下线索,等我来。
林昭深吸一口气,走到电脑前,打开笔记本,接上数据线。屏幕亮起,登录系统,输入权限。
他调取上周三、周五的三台手术原始麻醉记录。
文件加载出来,表格密密麻麻。他快速比对剂量数据。
丙泊酚:减少0.3%。
舒芬太尼:增加15微克。
术后苏醒时间:平均缩短7分钟。
和他查的监控完全一致。
他截图保存,准备导出日志作为证据。
可就在点击“导出”前,鼠标顿住了。
系统日志的时间戳,有问题。
三个手术日的记录,都在术后第6分48秒到6分60秒之间,出现了12秒的空白。
不是断档,不是错误,是**被抹掉的**。
他手指敲了敲桌面,低声自语:“0.3%太精确了……像是故意让我看见的。”
他重新调取脑氧饱和度曲线图。
放大,逐帧查看。
前五分钟一切正常。
第六分钟开始,SpO₂数值突然下滑——从98%跌到89.7%,持续时间仅43秒,随后被迅速拉回。
他瞳孔猛地一缩。
这不是术后躁动。
这是缺氧性神经激活反应。
医学上有个冷门理论:短暂、可控的脑缺氧,能激活神经修复机制,尤其对老年患者术后认知障碍有潜在预防作用。但这理论从未临床验证,风险极高——一旦控制失误,就是永久性脑损伤。
他盯着那条下坠的曲线,手心开始出汗。
茶芜衣不是在试药。
她在做一场没人敢碰的实验。
拿病人当试验品?还是……
他不敢往下想。
正准备继续深挖后台数据,电脑右下角突然弹出警告窗口:
【检测到非授权数据修改行为。操作终端:LZ-207(林昭工位)】
林昭猛地抬头。
“不可能。”
他全程用的是实验室终端,账号登录记录清清楚楚。
他快速切到系统后台,查看登录IP。
屏幕上跳出一串信息:
最后一次访问:6:22 AM\
用户:林昭\
IP地址:192.168.3.107(LZ-207)\
操作:删除原始麻醉日志片段(3台手术)
“放屁!”他低吼一声,手指发抖地翻查防火墙日志。
可日志也被人动了手脚——他的账号在昨晚11:48曾远程登录,操作时间与他本人不在场的时间完全重合。
有人在他账号下做了伪操作。
有人在栽赃。
他正要拔掉网线手动恢复数据,门外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节奏稳定。
咔哒、咔哒、咔哒。
高跟鞋。
他抬头看向门,心跳骤然加快。
门把手转动。
推开了。
厉屿白站在门口,身后跟着技术支持员,脸色冷得像冻过。
“林昭。”厉屿白声音不高,却压得人喘不过气,“解释一下。”
技术支持员快步走到电脑前,插上U盘,调出后台记录。
“教授,数据链路清晰。最后一次异常操作来自林助教账号,IP为其工位终端,时间是今晨6:25,删除三台手术原始日志。”他抬头,“我们有完整截图。”
“我没有!”林昭猛地站起来,椅子被撞得后退半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用的是实验室终端!有人篡改了登录痕迹!”
厉屿白没看他,目光扫过电脑屏幕,又落
又落在林昭脸上。
“那你为什么深夜进入解剖室?”
“我在查真相!”林昭声音发紧,“茶芜衣改了麻醉剂量,她在拿病人冒险!”
“你有证据?”
“有!脑氧饱和度曲线异常,SpO₂短暂下降到89.7%,这是缺氧性神经激活!她不是在试药,是在做非法人体实验!”
厉屿白眼神一动。
但他没说话。
技术支持员冷笑:“可所有数据修改记录都指向你。你私自接入内部系统,删除关键日志,现在又想用‘有人篡改’来脱罪?”
林昭咬牙:“你们查一下网络代理日志!我用的是本地终端,根本没经过工位IP!”
“已经查了。”技术支持员摇头,“没有异常流量。”
林昭愣住。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不仅动了数据,还伪造了整个网络路径。
技术层面完美闭环。
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厉屿白盯着他,声音低沉:“证据指向你。”
“老师!”林昭往前一步,“您信她不信我?她上周三换药时,我就在监控里看见了!她根本不怕被发现!”
厉屿白沉默。
就在这时,林昭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掏出来一看——来电显示:**空号**。
他犹豫一秒,接通。
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冷静、低哑,像砂纸磨过木头。
“你以为她在伤害病人?”
林昭一怔。
“她是在救人。”
林昭猛地抬头,厉声问:“你是谁?”
“沈知遥。”对方淡淡道,“茶芜衣的经纪人。”
林昭脑子里轰地一声。
娱乐圈的沈知遥?他怎么会掺和进医院的事?
“0.3%是给你的甜点。”电话里继续说,“真正的药方,在缺氧阈值里。”
“你什么意思?”
“她在测试一种神经保护机制,目标是术后认知障碍高危人群。你看到的风险,是她刻意留下的破绽,为了引你进来。”
“她为什么要引我?”
“因为她需要一个清醒的人,看见真相。”沈知遥冷笑,“而你,正用你的正义感,把她的成果毁掉。”
电话挂了。
通话记录瞬间消失。
林昭站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耳边,整个人像被抽了骨头。
救人?
她不是在害人,是在救人?
那这些风险……那些术后躁动的病人……他们的痛苦,都是为了救更多人?
他脑子乱成一团。
厉屿白一直看着他,眼神锐利:“谁打的电话?”
林昭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门又被推开。
这次,是茶芜衣。
她站在门口,白大褂干净得像刚熨过,发丝微湿,像是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没拿病历,也没拎咖啡,就那么静静站着。
她目光扫过现场:凌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