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胤王朝，天启十三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缠绵些。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泼天富贵，一瓣瓣晕着胭脂色，被穿堂风卷着，落进靖王府的琉璃瓦上，沾了些金粉似的阳光，倒像是给这座京城最负盛名的府邸，又添了几分风流底色。

靖王萧玦，当今圣上唯一的胞弟，正斜倚在王府后花园的醉仙亭里。他穿了件月白杭绸的常服，领口袖口绣着暗银的云纹，懒懒散散地敞着，露出一截玉色的脖颈。手中把玩着颗鸽卵大的南海珍珠，指节修长，肤色比那珍珠还要莹润几分。

亭外，两个穿水绿罗裙的侍女正小心翼翼地烹茶，铜炉里的炭火“噼啪”轻响，映得两人脸颊微红。偶尔抬眼偷瞥亭中那人，目光里带着少女独有的羞怯与痴迷，却又不敢多看——这位靖王殿下，生得一副颠倒众生的好皮囊，眉如墨画，眼若含星，笑起来时左颊有个浅浅的梨涡，偏生眼底又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像是把世间万物都没放在心上，偏这副模样，最是勾人。

“王爷，这是新贡的雨前龙井，您尝尝？”其中一个侍女端着茶盏上前，声音细若蚊吟。

萧玦抬眼，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这侍女是上月刚从江南选来的，眉眼清秀，带着水乡女子的柔婉。他接过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侍女的手背，那侍女顿时像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嗯，不错。”萧玦浅啜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那侍女松了口气，偷偷抬眼，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又低下头，心跳如擂鼓。

旁边的秦风轻咳一声，走上前来。他是萧玦的贴身侍卫，跟着这位王爷快十年了，早就习惯了府里侍女、京中贵女们对自家王爷的痴迷。

“王爷，英国公府递了帖子，说府里的海棠开得正好，请您明日过去赏玩。”秦风低声道，“听说英国公的小女儿特意学了支新舞，就等着给您看呢。”

萧玦挑了挑眉，放下茶盏：“英国公府的海棠？去年不是刚赏过？”

“听说今年嫁接了新品种，粉白相间，极是稀罕。”秦风补充道，心里却清楚，英国公府的重点哪是海棠，分明是那位才貌双全的小女儿。这京城里，哪家有适龄的女儿，不想着攀附靖王这棵大树？即便知道这位王爷向来不羁，也甘愿飞蛾扑火。

萧玦指尖敲着石桌，漫不经心地笑：“粉白相间？听着倒像是胭脂没涂匀。”

秦风没敢接话。自家王爷损人向来不动声色，却总能一针见血。

“不去。”萧玦干脆道，“告诉英国公，本王近日要闭门养病，赏花之事，改日再说。”

秦风无奈：“王爷，这‘养病’的借口，您上个月刚用过……”

“哦？”萧玦挑眉，“那便说本王得了新的玩意儿，忙着呢。”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银质香囊，打开来，里面是些细碎的花瓣，散出清幽的香气。“这是昨日平西侯府的三小姐送来的，说是她亲手晒的蔷薇香，你闻闻，倒是比英国公府的海棠有趣些。”

秦风抽了抽嘴角。平西侯府的三小姐为了送这香囊，在王府外等了三个时辰，淋了半宿的春雨，这位爷倒好，转手就拿来当借口。

正说着，又有侍卫来报：“王爷，大理寺少卿家的公子送来一对西域进贡的玉狮子，说是给您解闷的。”

“玉狮子？”萧玦兴趣缺缺，“去年安南国王送的那对金狮子还在库房里落灰呢，退回去吧。”

“还有，城南‘醉春风’的苏老板派人来说，新来了位唱曲儿的姑娘，嗓子赛过黄莺，想请您过去坐坐。”

萧玦这才来了点精神：“苏老板的眼光倒是不错。晚上去看看。”

秦风点头应下，心里却叹了口气。这位王爷，对朝堂之事向来淡漠，对江湖传闻却格外上心，对美人更是来者不拒，偏偏圣上宠他，朝臣们也奈何不得。谁让他是先皇后嫡出的幼子，当年先皇后难产而逝，圣上抱着襁褓中的他哭了半宿，登基后对这个弟弟更是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别说声色犬马，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圣上怕是也得想法子摘下来。

萧玦却不管这些，他晃了晃手腕，那银香囊在他指间转着圈，映着阳光，晃得人眼晕。“秦风，你说这京城，是不是太小了些？”

秦风一愣：“王爷何出此言？”

“你看啊，”萧玦站起身，负手望着墙外的天空，“英国公府的海棠，平西侯府的香囊，醉春风的小曲儿……翻来覆去就这些花样，腻了。”

他身形颀长，月白的衣袍在风中微动，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倒是前几日听人说，江南出了个‘玉面罗刹’，剑法出神入化，杀了黑风寨的寨主，又挑了断魂谷的分舵，江湖上把她传得神乎其神，说她美得像冰雕，冷得像寒玉……”

秦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位爷怕是又对江湖事动了心思。

果然，萧玦转过身，眼中闪着兴奋的光，像是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你说，这‘玉面罗刹’，比起京里这些娇滴滴的小姐们，哪个更有趣？”

秦风硬着头皮道：“王爷，江湖险恶，那些武林人士动辄打打杀杀，哪有京里安稳？再说了，那些江湖女子，怕是……”怕是比不上京中贵女知书达理。

“怕是更对本王的胃口。”萧玦打断他，笑得意味深长，“你想啊，一把剑，一壶酒，一个清冷的美人，月下相逢，刀光剑影里见真章……这可比在府里看牡丹有趣多了。”

他拍了拍秦风的肩膀：“去，备些轻便的行囊，别声张。明日我们去江南。”

秦风急了：“王爷！那英国公府和平西侯府那边……”

“推说本王突发奇想，去江南采新茶了。”萧玦说得轻描淡写，“圣上那边，你遣人递个折子说一声便是，他不会怪罪的。”

秦风知道，自家王爷一旦做了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只能苦着脸应下：“是，属下这就去办。”

看着秦风离去的背影，萧玦重新拿起那银香囊，凑到鼻尖闻了闻，随即皱了皱眉，随手丢给旁边的侍女：“赏你了。”

侍女惊喜地接住，连连道谢。

萧玦却没再看她，目光望向江南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期待。他厌倦了京城的锦衣玉食，厌倦了那些投怀送抱的莺莺燕燕，他想要的，是江湖的自由，是刀光剑影的刺激，是……那些在风雨中绽放的，不一样的美人。

他倒要看看，那传闻中的“玉面罗刹”，究竟是何模样。

至于这京华春色，这满府风流？

不过是他靖王萧玦，随手可弃的前尘罢了。

江南的风，正等着他呢。而那些藏在江湖烟雨里的美人，也终将，落入他的掌心。

京华春色，靖王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