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言将红绳凑近鼻尖的刹那，一股极其微弱的气味钻入鼻腔，那味道很淡，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极其不舒服的甜腻，似乎是血。

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脑袋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眩晕。

那感觉来得极其迅猛，仿佛有人用冰锥在他太阳穴上狠狠凿了一下。

林言闷哼一声，下意识的闭紧眼睛，用力摇了摇头，想把那晕眩感甩出去，再睁眼时，他僵住了。

明亮的路灯，水泥路面，远处的宿舍楼全都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浓的化不开的黑暗，是潮湿阴冷的空气，是脚下厚实绵软的散发着腐烂气息的落叶。

他站在一片空地上，而正前方是那棵熟悉的槐树，粗壮，扭曲，张牙舞爪，在浓重的夜色里像一头匍匐的巨兽。

树杈上，那根红色的麻绳，赫然醒目。

“这是哪里？我不是在回宿舍的路上吗？”

林言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是幻觉？是刚才头晕的后遗症？还是……”

没等他想明白，更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那根垂挂的暗红麻绳，毫无征兆的从绳结处开始，袅袅的飘出一股黑烟。

那黑烟起初只是一缕，细如发丝，在静止的空气中蜿蜒上升。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黑烟从麻绳的每一根纤维里渗出来，汇聚成一股，然后散开，并不消散，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开始在地面上方盘旋，凝聚。

林言瞪大了眼睛，腿像被钉在了原地，喉咙发紧，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移开目光，想转身逃跑，想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是军训太累产生的错觉。

但奶奶多年来的告诫，那些“看见了也要当没看见”在这一刻被最原始的恐惧冲击的粉碎。

他的眼睛背叛了他的意志，死死盯着那团越来越浓的黑烟。

黑烟翻滚，扭动，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先是模糊的一团，然后拉伸出躯干四肢的雏形，烟雾继续凝聚，细节开始显现，肩膀的宽度，头颅的形状，甚至能看出衣着的褶皱，最后是五官。

一张男人的脸，在黑烟中浮现出来。

那张脸毫无血色，是一种死寂的青灰，眼眶如深渊，嘴唇是不正常的灰白，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

他身体周围缭绕着散不去的黑烟，散发出一种冰冷刺骨的寒意，那不是温度上的寒冷，而是一种深入骨髓，属于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是鬼魂！”

而且，和以往偶尔瞥见的那些模糊影子，一闪而过的轮廓截然不同。

这只鬼魂无比清晰，无比凝实，身上散发出的鬼气几乎凝成实质。

林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牙齿不受控制的开始打颤。

他想起了河里那个赤脚的小女孩，想起了奶奶严肃的脸，想起了“不要看，不要听，不要回应”的叮嘱。

他猛地低下头，想要移开视线，想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然后慢慢后退，转身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由黑烟凝聚而成的男鬼，那双空洞的仿佛能吸走灵魂的眼窝，准确的看向了林言。

他缓缓的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笑容，却只会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那鬼开口了，那声音直接钻进了林言的脑海，不，更像是直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避无可避。

“鬼主，您终于来了。”

那鬼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上了一丝探究，以及一丝林言无法理解的更加幽深的意味。

“这么多年了……鬼主，您终于来了。”

林言的呼吸骤停。

“鬼主？”

这两个字像带着冰碴，狠狠刺入他的耳膜，不，是直接凿进他的意识深处。

那嘶哑干涩的声音里，没有恶意，没有怨恨，反而带着一种林言无法理解的虔诚。

他在叫谁？这里除了自己，难道还有别人？

林言僵硬的转动脖子，目光扫过死寂的四周，只有影影绰绰的树，只有浓的化不开的黑暗，只有那根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麻绳，以及在麻绳下方由黑烟凝聚而成的男鬼。

他自始至终，都一直注视着林言。

林言想后退，想否认，想大喊你认错人了，但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鬼缓缓抬起一只手，似乎想触碰什么，又畏惧的停在半空，指尖的鬼气不安的流动着。

此时此刻，林言的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浆糊，恐惧，困惑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理智。

奶奶的叮嘱在耳边响起，让他快逃，快装作没看见，快离开这诡异的是非之地。

可他的身体却像是被冻僵了，钉在原地，男鬼的话语，那一声声鬼主，像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他无法动弹，也无法移开视线。

“不，不对！”

林言猛地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清醒。

“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他是林言，最多……最多只是有个麻烦的，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的阴阳眼，什么鬼主？简直荒谬绝伦！

“你……认错人了。”

林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我不是什么你说的鬼主，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话音落下，周围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那鬼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但缭绕在他周身的黑气却骤然翻腾了一下。

“不……不会错，我一直在这里等待着鬼主的到来，您的气息，我绝不会认错。”

林言心头一跳，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缩。

那男鬼黑烟凝聚的身形在死寂的树林中显得格外诡异。

他凝视着林言，灰白色的嘴唇抿着，似乎在观察，在确认，又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深切的激动。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又或者只是几秒钟，那嘶哑干涩的声音再次直接响彻林言的脑海。

“不知鬼主目前对于鬼的了解有多少？”

对于鬼的了解？这个问题让林言从混乱中勉强抽离出一丝神智，他从小被迫了解，用恐惧和沉默去了解。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发疼，声音沙哑的挤出回答。

“我……从小就能看见。”

那鬼没有对林言的回答做出评价，只是缓缓的抬起了那双由黑烟构成的手。

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周围的黑烟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丝丝缕缕的向他掌心汇聚。

林言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那些黑烟在男鬼双手之间交织，缠绕，最终凝聚成一本书的形状。

绳子里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