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公鸡打鸣的第三声,林言就睁开了眼睛。
窗外还是青灰色,林言躺在床上,能听见奶奶在灶房里生火时柴火噼啪的脆响,以及远处谁家推着板车碾过石子路的声音。
林言揉了揉眼睛,今天是他出发的日子。
火车是今晚九点的,去南方一个叫鼓陵的城市,他考上的那所大学就在那儿。
“小言,起来了吗?过来吃饭。”
奶奶的声音从灶房传来,沙哑却有力。
林言应了一声连忙起身出去。
灶房很暗,桌上摆着两碗小米粥,一碟咸菜,两个蒸得发亮的窝窝头。
林言走进灶房坐到桌子旁,奶奶坐在灶口的小板凳上,背对着他往灶膛里添柴火。
“今天就要走了。”
奶奶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静。
“能考上大学,是好事,奶奶也为你高兴。”
林言点点头,等着下文。他知道,奶奶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些。
果然,奶奶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
“不管走到哪,都千万别跟任何人说你能看到那些东西。”
林言低头,搅动着粥。
他明白奶奶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思绪回到了小时候。
八岁那年,他和同村的几个小伙伴去河里玩。
那是八月初最热的时候,土地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脚底板都烫得慌。
“去河里洗澡不?”
说话的是村里的孩子王名叫铁蛋,比林言大两岁,他光着膀子,浑身晒得黝黑发亮,站在林言家院子外喊。
林言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半个没吃完的玉米饼,奶奶在身后嘱咐。
“别去深水,听见没?”
“知道了!”
林言应着,已经跟着铁蛋跑了。
一起去的还有两个孩子,小顺和二丫,都是常在一块玩的。
二丫是女孩但比男孩还野,爬树摸鱼样样不落人后。
村口那条河叫白水河,河面不宽,水却挺深。
夏天水位下降,露出一片浅滩,鹅卵石被太阳晒得滚烫。
深水区在河湾处,据说底下有暗流,大人一般不让小孩去那里玩。
“咱们比赛,看谁先游到对面那棵歪脖子树!”
铁蛋指着河对岸一棵斜伸出水面的老柳树,距离大概有三十多米。
“我不会游泳。”
小顺怯怯的说。
“我也不敢去深水。”
二丫难得认怂。
“那你们在岸边摸鱼,我和林言比,林言你可别不敢比。”
铁蛋说着已经开始脱裤子,只剩一条破旧的裤衩。
林言有些犹豫,他水性其实还不错,但奶奶叮嘱过不能去深水。
可铁蛋挑衅的眼神让他不服气,八岁的男孩,最受不了这种眼神。
“比就比。”
林言也脱了上衣,露出瘦削的上身。
两个孩子并排站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二丫当裁判,喊了一声开始,两人同时扎进水里。
河水比想象中凉,林言打了个激灵,随即调整姿势,奋力向前游。
起初他和铁蛋不相上下,但游出十几米后,铁蛋的优势就显出来了。
他姿势更标准,力气也更大,像条泥鳅一样灵巧。
“林言,你太慢啦。”
铁蛋在前面回头喊,嘴里喷着水花挑衅。
林言咬牙加快速度,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沉。
他抬头换气时,看见铁蛋已经游出去一大截,离那棵歪脖子柳树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
正当铁蛋得意自己马上就要赢了时,他的身子突然往下一沉,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脚。
他啊了一声,双手在水面扑腾了两下,又沉了下去。
“铁蛋?”
林言喊了一声,以为他在开玩笑。
铁蛋经常这样捉弄人,假装溺水,看别人着急。
铁蛋再次浮出水面时,脸色煞白,眼神里满是惊恐。
他张着嘴想喊什么,却只吐出一串水泡,身子又一次被拖入水下。
林言心中一紧,拼命朝铁蛋的方向游去,河水突然变的异常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四肢往身体里钻。
他游到铁蛋消失的地方,深吸一口气,潜了下去。
水下浑浊,阳光透过水面,投下摇曳的光斑。
林言努力睁大眼睛,看见铁蛋在下方挣扎,手脚胡乱挥舞,嘴里不断冒出气泡。
而看到更下面,林言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女孩,正紧紧抱着铁蛋的左腿。
她的头发像水草一样飘散,脸色惨白,嘴唇是青紫色的。
最让林言浑身发冷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睁得极大,瞳孔是全黑的没有一丝眼白,正直勾勾的盯着林言。
她的一只手死死攥着铁蛋的脚踝,另一只手朝林言伸过来,五指张开,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
铁蛋还在挣扎,但动作越来越无力,气泡也越来越少。
林言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猛地向下潜,抓住铁蛋的胳膊往上拽。
可那小女孩的手像铁钳一样,牢牢抓着铁蛋的腿。
林言急了,用脚去踹那小女孩。
他的脚穿过了小女孩的身体,就像是踢进了一团冰冷的水,没有任何作用。
但奇迹发生了,那个小女孩松开了手。
她抬起头,那双全黑的眼睛盯着林言,嘴角慢慢向上扯,挤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然后,她凭空消失了,就像一滴墨汁融入了河水,瞬间无影无踪。
铁蛋的身体突然变轻,林言趁机拽着他奋力往上游。
破出水面的那一刻,两人都大口喘着气往回游。
“发生啥事了?”
小顺和二丫齐声开口。
铁蛋咳嗽了几下,抽抽搭搭的说。
“有东西抓我的脚……往下拽。”
“是水草吧?”
二丫猜测。
“肯定是缠到水草了,那底下水草多。”
“以后可不敢去深水玩了,多危险。”
只有林言愣愣的站在一旁,他低头看着清澈的河水,阳光直射水底,鹅卵石清晰可见,几缕水草随波摆动,哪里还有什么白衣小女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