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城市，街面泛着湿漉漉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植物被洗涤过的清新气息。
孟宴臣将车停在那家云南菜馆附近的停车场，餐馆门面不大，装修却颇具巧思，竹木元素和扎染布艺点缀其间，灯火温馨。
孟好显然做了功课，熟门熟路地点了汽锅鸡、傣味烤鱼、黑三剁和泡鲁达。
等待上菜的间隙，她托着腮，一双小鹿般清澈明亮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环境，睫毛又长又密，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扇形阴影。
她今天穿了件奶白色的针织短袖，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手臂，柔顺的黑发松软地披在肩头，整个人在暖黄灯光下，像一颗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珍珠，干净又甜美。
孟宴臣的目光掠过她专注的侧脸，落在她无意识用指尖轻点桌面的手上。她的手指纤巧，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透着健康的淡粉色。
一种静谧的满足感，混着汽锅鸡蒸腾出的浓郁的鲜香，悄然充盈了他的胸腔。
刚才钢琴旁那场近乎剖白的心悸，在此刻安稳的日常里，被暂时抚平了皱褶。
他贪恋的，无非就是这样的时刻，她在他的视野里触手可及。
汽锅鸡被端了上来，古朴的紫砂汽锅，盖子一掀，蓬勃的热气带着难以言喻的醇鲜扑面而来。
汤色果然清亮如茶，能看见底下酥烂的鸡块和黄澄澄的鸡油，以及漂浮着的几颗红枸杞和几段葱白。
鸡肉的香、菌菇的鲜、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膳气息，融合得恰到好处。
“好香！”孟好深吸一口气，眼睛弯成了月牙。
她拿起汤勺，却不是先给自己盛，而是舀了最面上那层清澈的、滚烫的鸡汤，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递到孟宴臣面前：“哥，你先尝尝，小心烫。”
这个细小的举动轻轻搔刮过孟宴臣的心尖，她并非一味索取，在享受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时，也会下意识地回馈，这种双向细微的流动，比单方面的宠溺更让他心头发软。
他接过小碗，汤入口，温润鲜美，从舌尖一路熨帖到胃里，驱散了雨后的最后一丝凉意。
“很好喝。”他评价道，声音都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孟好这才心满意足地开始给自己盛汤，她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也很可爱，小口吹气时，腮帮子会微微鼓起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她专注于眼前的食物，孟宴臣则专注于她，看她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因为满足微微眯起的眼睛，看她红润的唇瓣沾染了汤汁后更显莹润的光泽。
“哥，你别光看着我吃呀。”孟好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到他碗里，眨眨眼，“这个肉最嫩了，给你。”
孟宴臣从善如流地吃下，鸡肉果然酥烂入味，几乎不需咀嚼。他其实对食物并无太大执着，但此刻因为是她夹的，因为这共享的氛围，普通的鸡肉也仿佛成了珍馐。
傣味烤鱼上来了，焦香四溢，铺满了香茅、柠檬叶和各种香料。
孟好尝了一口，被辣得直吸气，鼻尖瞬间沁出细小的汗珠，嘴唇也更红了，像熟透的樱桃。
她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却又忍不住再去夹第二筷。
“不能吃辣还逞强。”孟宴臣语气淡淡，却将手边的冰镇泡鲁达往她那边推了推，又将那盘相对温和的黑三剁往她面前挪了挪。
孟好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泡鲁达，缓过劲来，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就是因为辣才好吃嘛。”但她还是乖乖地多吃了几口黑三剁，那是肉末、青红椒和玫瑰大头菜炒制的，咸香下饭。
这顿饭吃得很慢。孟好胃口很好，每样菜都尝了不少，偶尔会跟孟宴臣分享她的美食测评，语气带着少女的娇憨。
孟宴臣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有回应，会记住她偏爱汽锅鸡里的竹荪，下次点单时自然会多加一份。
饭后，孟好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好饱，哥，我们散步回去吧，反正离家也不远了。”
“好。”孟宴臣结账，拿起她随意搭在椅背上的薄外套。
夏夜雨后，街道清爽。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孟好走在前面半步，偶尔蹦跳着避开一个小水洼，马尾辫在脑后轻快晃动。
她忽然停下，指着路边一家还未打烊的花店：“哥，你看，向日葵！”
暖黄灯光下，一桶金灿灿的向日葵开得热烈奔放，带着雨后的生机。
“喜欢？”孟宴臣问。
孟好点点头，又摇摇头：“看看就好啦，买回去妈妈肯定会说招虫子。” 她虽然骄纵，但在这些小事上，对孟母可能的反应有着精准的预判和习惯性的规避。
孟宴臣没说什么，只是记下了。两人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相对安静的林荫道。树叶上残留的雨水偶尔滴落，发出嗒的轻响。
“哥。”孟好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嗯？”
“今天谢谢。”她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前方被路灯照亮的道路。
孟宴臣脚步微顿，随即跟上：“谢什么？”
“所有。”孟好转过身，倒退着走，面对着他。
路灯的光晕在她身后，孟宴臣听见她说，“陪我过无聊的雨天，弹琴给我听，带我吃好吃的。”
她倒退着，步伐有些不稳。孟宴臣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虚虚地护在她身侧，防止她摔倒。
“小心看路。”他提醒，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孟好却顺势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臂，稳住了自己。
她没有立刻松开，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微微仰头看着他。她的眼睛在夜色里格外亮，像盛满了星星。
“所以啊，”她拉长了语调，近乎残忍，“哥，你对我这么好，会把我惯坏的。以后要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夜风拂过，带着凉意。
孟宴臣的手臂被她抓着，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
她的话语像一把精巧的钥匙，再次试图拧动他心门上最复杂的那把锁。
他垂下眼，看着她白皙纤细的手指。许久，他才抬起眼，目光沉静地望进她眼底。
夜色模糊了他眼中翻涌的深意，只留下表面一片平静的湖。
“不会有那么一天。”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近乎誓言般的笃定，“只要我在。”
只要他在，就不会有她需要独自面对没有他的那一天。
这是承诺，是枷锁，是自己的画地为牢。
孟好看着他，抓着他手臂的力道，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然后，她松开了手，重新转回身，与他并肩而行。
她没有回应他这个沉重的承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这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答案。
但接下来的路，她走得很慢，很安静。
只有彼此交错的脚步声，在雨后湿润的街道上，发出规律的轻响。
孟宴臣知道，她听懂了。
而她也再次用沉默回答了自己，月光从云层缝隙漏下洒在他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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