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揉碎的棉絮,在迷踪林里漫无边际地飘着,连脚下的树叶都裹着一层湿冷的水汽。二娃的身影在雾中疾驰,橙色的衣摆被风掀起一角,他每一步都踩得极准 —— 方才顺风耳已捕捉到林间暗藏的深坑,此刻只凭听觉便避开了所有陷阱。
潺潺溪水声从雾深处漫来,混着一道极轻的 “沙沙” 声,不是风吹树叶,倒像是石片刮过木头的钝响。二娃脚步一顿,千里眼悄然睁开,雾霭瞬间在他眼底褪去轮廓:溪边的青石上,正蹲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
六娃背对着他,眉头拧成个小疙瘩,手里攥着块边缘粗糙的石片,正笨拙地削着一截干树枝。树枝本要削成伞骨的形状,却歪歪扭扭得不成样子,有的枝桠被削得太尖,有的还留着半截树皮。他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泛着红,指节处沾着点干涸的血印,显然是被石片划到了。可他没顾上疼,拿起旁边的芭蕉叶往树枝上比量,想把叶子往枝桠间塞,叶边却总从歪斜的枝干上滑下来,他抿着唇,眼神里满是茫然,指尖却还在固执地调整叶子的位置。
二娃“六弟!”
二娃的声音里涌着压不住的激动,脚步下意识放轻,怕惊到眼前人。
六娃猛地回头,石片和干树枝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他澄澈的眼睛里瞬间盈满警惕,身子往后一缩,脚后跟差点踩进溪边的浅滩,冰凉的溪水漫过脚踝,他却像没察觉似的,只死死盯着二娃:
六娃“你是谁?我…… 我不认识你!
话音刚落,六娃拿起地上的石片和树枝一起,蓝色身影骤然变得透明消失在雾中。二娃早有准备,千里眼紧紧锁住那道隐去的轮廓,足尖点地追了上去 —— 他太清楚六娃的性子,失忆后会用隐身来保护自己。
没追出几步,二娃便拦在了 “空无一人” 的前方。下一秒,石片带着风声朝他砸来,二娃侧身避开,石片 “咚” 地撞在树干上,掉了下来。他双手抬起,掌心朝向前方,语气放得极柔:
二娃“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目光落在地上那截歪扭的树枝,又扫过隐身处微微晃动的草叶,“我看你在做伞?手指都被划到了,怎么不找片软点的叶子包一下?”
空气静了片刻,隐去的身影慢慢显形。六娃低着头,看了看自己泛红的手指,又看了看地上的树枝,耳尖悄悄红了 —— 方才砸人的动作太急,此刻倒显得有些窘迫。
六娃“我…… 我想做个伞挡雾,”
他小声说,捡起石片想再试,可手指一用力,石片就滑了一下,差点掉在地上,
六娃“可这树枝总削不直,叶子也固定不上。”
二娃走到他身边,没再靠近,只是蹲下身,指尖轻轻点在干树枝的分叉处:
二娃“你看,削伞骨要找这种分叉均匀的树枝。先把粗的主干削成两指长,再把分叉的枝桠削得一样齐,这样伞面才稳。”
他拿起另一截掉落的树枝,指腹蹭过木纹,
二娃“石片要顺着木纹削,别用蛮力,不然不仅削不直,还容易伤到手。”
六娃半信半疑地照着做,手指还是有些僵硬,削出来的枝桠依旧歪着,却比刚才规整了些。二娃见状,从怀里掏出片干净的梧桐叶 —— 那是他路过梧桐丛时摘的,叶片软且大。他轻轻拉起六娃的左手,把树叶裹在泛红的指头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
二娃“这样就不会再划到了。”
接着,他拿起一片芭蕉叶,又从溪边扯来几根韧藤,指尖灵巧地绕着藤条:
二娃“固定叶子要用韧藤,把叶子的边缘和伞骨的末端绑在一起,别绑太紧,不然叶子会破。”
说着,他把藤条在枝桠上打了个松结,芭蕉叶刚好被固定住,既不会掉,又能随着风轻轻晃。
六娃看着二娃的动作,眼神渐渐亮了。他学着二娃的样子,用石片慢慢修正伞骨,又扯来几根韧藤,指尖小心翼翼地绕着藤条 —— 起初还会把藤条缠错地方,可试了两次后,动作便熟练了些。雾气渐渐淡了些,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也落在渐渐成型的木伞上。
当最后一根韧藤绑好时,六娃举起木伞,看着那片被固定得整整齐齐的芭蕉叶,嘴角悄悄往上扬了点,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二娃看着那把简陋却结实的木伞,眼眶微微发热,语气里满是怀念:
二娃“六弟真棒,你以前最会做这些小手工了。”
他想起七彩峰上的日子,声音放得更柔,
二娃“在七彩峰的时候,你总爱跑到峰顶的竹林里,用竹子做小竹篮、小哨子,还会用芭蕉叶折小船,放在峰下的溪水里漂。三弟、四弟总爱跟你抢竹篮,每次都要闹到大哥来劝才罢休。”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木伞的枝桠:
二娃“那时候你做的竹篮,比谁的都结实。有次我们去摘野果,四弟的竹篮底漏了,野果撒了一地,还是你把自己的竹篮给他装,自己抱着野果走回峰上的。”
六娃拿着木伞的手顿了顿,指尖摩挲着韧藤的结。二娃的话在他混沌的脑海里漾起涟漪 —— 一片翠绿的竹林突然闪过,他好像蹲在竹林里,手里拿着根竹子,旁边有两道身影吵吵嚷嚷,一道穿黄衣服,一道穿绿衣服,都伸着手要竹篮。空气中飘着竹子的清香,还有人在喊 “六弟,快给我一个!
可这画面转瞬即逝,像被雾气吹散似的,再想抓,就只剩一片模糊。
六娃“我…… 我好像有点印象,”
六娃皱着眉,头疼得厉害,
六娃“可就是想不起来,脑子里乱乱的。”
他抬头看向二娃,眼神里满是疑惑,
六娃“你…… 你刚才叫我六弟?”
二娃点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娃“是,我们是葫芦兄弟,一共有七个。我是二哥二娃,你是老六,天生就有隐身的神力。”“是七彩峰崩塌时的冲击力让你失了忆,没关系,二哥会帮你想起来的。”
他指着不远处的石坪 —— 那里堆着几块平整的石头,像极了七彩峰核心处的石厅。
二娃“我们去那边坐坐,” “或许那里的一些东西,能唤醒你的记忆。”
六娃犹豫了片刻,看了看手里的木伞,又看了看二娃温和的眼神 ——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人不会骗他。他攥紧木伞,拿起石片,默默跟了上去。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雾气,脚下的树叶发出 “沙沙” 的声响,偶尔有受惊的小虫从草叶下窜过,六娃手里的木伞碰到树枝,发出 “嗒嗒” 的轻响,在安静的林里格外清晰。
走到石坪上,二娃指着那几块堆叠的石头,语气里满是怀念:
二娃“你看这里,像不像我们在七彩峰的石厅?以前我们兄弟七个总在这里围坐,大哥坐在最中间的石头上,把拾来的野果分给我们吃 —— 他总把最大的那颗留给七弟,因为七弟年纪最小。”
他走到一块略高的石头旁,指尖拂过石面:
二娃“三弟练完铜头铁臂的功夫,就会坐在这块石头上歇着。四弟总在那边支起小石灶,烤火晶果,那香味能飘满整个石厅,你总爱偷偷凑过去,想先尝一口,每次都被四弟抓个正着。”“五弟最会玩水,有次他还拉着你一起往水里放你做的芭蕉船,说要让小船漂到峰下去。七弟那时候还小,抱着他的宝葫芦,蹲在旁边看你们玩,嘴里还念叨着‘小船要慢点走’。
二娃的声音像带着魔力,把七彩峰的日子一点点铺在六娃眼前。六娃盯着那些石头,眉头轻轻皱起,脑海里的画面碎片越来越多 —— 他好像看到有人坐在石头上分野果,有人举着石锁比划,还有人在溪边玩水,怀里抱着个紫色小葫芦…… 可这些画面太碎了,拼不到一起,头也越来越疼。
六娃“头…… 头疼……”
六娃蹲下身,双手抱着头,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木伞。
二娃立刻蹲下来,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急切又心疼:
二娃“六弟,别着急,先别想了,我们不逼自己想了!”
等六娃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才从怀里掏出一片竹叶 —— 竹叶边缘有些磨损,用红色丝线系着,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灵气,显然是经常被摩挲。
二娃“六弟,你看这个,”
二娃把竹叶递过去,声音里满是温柔,
二娃“这是你以前最宝贝的竹叶哨子。那时候你说峰顶的竹叶最韧,吹出来的声音最响,非要拉着我陪你去摘。你总爱拿着它吹,还偷偷躲在暗处吹,逗得三哥以为是小虫子在叫,举着铁棍追着声音跑,你就躲在树后嘿嘿笑,笑出声了还赶紧隐身。”
六娃伸手接过竹叶,指尖刚触到叶片,一股熟悉的暖流突然从指尖涌到心口。脑海里的画面瞬间清晰了些 —— 他蹲在竹林里,手里拿着片竹叶,凑在嘴边吹得响亮;不远处,穿黄衣服的少年皱着眉,四处张望,嘴里嚷嚷着
三娃“六弟!是不是你在捣乱!”
旁边穿橙色衣服的少年靠在竹子上,笑得直不起腰,手里还拿着个烤得金黄的果子。
六娃“有…… 有笑声,”还有人追我…… 那个穿黄衣服的人,是谁?”
二娃“那是你三哥,”“他刀枪不入,水火不惧,虽然性子急,却最疼我们。有次你在林里迷路,他找了你整整一天。”
他拉着六娃走到石坪旁的蒲公英丛,摘下一朵开得正盛的蒲公英,递到六娃手里:
二娃“你再试试这个。以前五弟在七彩峰上找到一片蒲公英坡地,我们兄弟几个就一起去吹蒲公英。你总爱隐身,把蒲公英的种子吹到我们身上 —— 吹得四弟头发上全是白毛毛,他气得追着你跑,却总抓不到隐身的你。七弟就坐在旁边,拿着宝葫芦接蒲公英种子,说要把种子种在石厅旁,等来年长出新的蒲公英。”
六娃接过蒲公英,指尖轻轻一碰,白色的种子便飘了起来。脑海里的画面又清晰了几分 —— 一片金灿灿的蒲公英坡地,几个身影在坡上奔跑、欢笑;他隐在雾里,对着穿绿衣服的少年吹蒲公英种子;穿绿衣服的少年察觉后,抬手想抓,却什么都抓不到,只能气鼓鼓地喊
四娃“六弟!你给我出来!”
不远处,穿紫衣服的小孩抱着个小葫芦,正小心翼翼地接飘来的种子。
六娃“五哥…… 七弟……”“好多画面在脑子里转,我还是抓不住它们!”
二娃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坚定又温柔,
二娃“没关系,”“我们慢慢来,等找到其他兄弟,你的记忆一定会全部恢复的。”
过了好一会儿,六娃的头疼渐渐缓解。他抬起头,眸子里不再是全然的茫然,多了些依赖和信任。他攥着竹叶,又看了看手里的木伞,像是抓住了两份熟悉的温暖:
六娃“二哥,我相信你。虽然我想不起全部,但我觉得,你不会骗我。我们…… 我们现在就去找其他兄弟吗?”
二娃笑着点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 和小时候一样,软乎乎的。
二娃“对,我们现在就走出迷踪林。”
他指着溪边的水流
二娃“迷踪林的雾气虽然浓,但溪水是从林外流进来的,跟着它走,就能找到出口。而且溪水边的路好走,不容易掉进深坑和沼泽里。”
他帮六娃把木伞举好,伞面刚好挡住飘来的雾气:
二娃“把木伞带上,路上能挡雾,还能挡点露水。等出了林,我们先找个地方歇脚,二哥给你摘野果吃 —— 就像在七彩峰的时候一样。”
六娃点点头,跟着二娃往溪水下游走,一道橙色,一道蓝色,身影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