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中旬，叶菁腰肌劳损的旧伤开始不安分地作祟。起初只是排练结束后，那点隐隐约约的酸疼，她没太放在心上，只想着咬牙再撑一阵子。因为六月份，《文成》和《钗头凤》上半年的巡演就将暂时告一段落，到时候再好好调理也不迟。
止痛片的剂量，从每天一片加到了两片，可药效却越来越短。有时疼得厉害，她就趁着中场休息躲进化妆间缓口气，指尖掐进掌心，硬生生把那阵钻心的疼压下去。
同事问起，她也只是笑着，“没事，老毛病了，忍忍就好，咱们干这行的，谁身上还没点伤。”话音落时，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最后一场演出的大幕落下时，满场掌声雷动。叶菁穿着唐婉戏服，对着台下深深鞠躬，一次，两次，当她第三次弯腰时，后腰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一样。她顿时脸色煞白，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间，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如果不是身边的舞伴眼疾手快扶住她，恐怕当场就要栽倒在舞台上。
散场后，她连挪动半步的力气都没了，腰间的疼意顺着神经蔓延开来，疼得她额头冷汗直冒——身体早已耐受到了极限，再也撑不住了。
她被连夜送进医院。诊断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医生凝重的语气还在耳边回响——腰肌劳损急性发作，已经压迫到了坐骨神经，必须立刻住院治疗，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了。
她攥着诊断报告单，抖得不成样子。手机屏幕亮了又暗，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她却愣是没敢拨通。
她没告诉肖战。
第一晚，叶菁疼得彻夜难眠。翻个身都像是在受刑，只能蜷缩着身子，咬着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一半是因为疼，一半是因为慌。
她怕。
怕自己再也站不上那个心心念念的舞台，怕再也穿不上那身戏服，怕再也不能在聚光灯下，跳一支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舞。
直到后半夜，病房门被推开，她抬眼望去，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妈妈。是连夜从南京赶过来的，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放下。
这两天的肖战，莫名心神不宁。
叶菁发来的信息依旧是惯常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排练的忙碌，可每当他借着收工的间隙，攥着手机躲到片场僻静处打去视频电话，却次次都被她干脆利落地挂断。
下一秒，微信消息就会出来，“刚要进排练厅啦，晚点聊”“忙着合灯光呢，回头说”。理由都合情合理，可肖战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却像藤蔓似的，悄无声息地越缠越紧。
这份心绪不宁，终究还是影响到了片场的状态。走位时频频走神，台词念得断断续续，一场简单的对手戏，硬是因为他的频频NG，拖了足足半个钟头。
导演看着监视器里频频卡壳的肖战，终于忍不住皱着眉走过来，“战战，怎么回事？这两天魂不守舍的，状态不对啊，是太累了还是有什么心事？”
肖战只能勉强扯出个笑，“抱歉导演，我调整一下。”
助理小敏，更是忐忑得不行。她前两天半夜三点，分明收到了叶菁发来的消息，寥寥几句，末了还特意叮嘱她，“别告诉肖战，他拍戏忙，别让他分心。”
于是这几天，小敏就顶着这样的秘密，天天跟做贼似的，帮叶菁瞒着肖战，生怕自己一个眼神不对，就把这事儿给露了馅。
这天收工后，小敏瞅准肖战去棚里的空档，赶紧躲到片场角落的阴影里，飞快地给叶菁发信息，追问她的近况。指尖刚敲下“菁姐菁姐还，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疼得厉害吗，战哥今天状态差得离谱……”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惊得她一抖，手机差点摔在地上。
“在跟谁发信息？”
肖战在她身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战……战哥。”小敏的声音都在发颤，下意识地把手机往身后藏，“没、没跟谁啊。”
肖战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小敏被那股迫人的气场压得连撒谎的勇气都没了，只能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把叶菁旧伤复发、连夜住院的事，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住院多久了？”肖战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两天了……”
听完的瞬间，肖战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朝着导演的方向去。
他气喘吁吁，额角渗出薄汗，语速快得有些语无伦次，“导演。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两天假？我有急事，非常急！”
导演愣了一下。共事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见肖战这般慌乱无措的模样，平时的他，哪怕遇到突发状况也能冷静应对。再想想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杀青，剩下的戏份调整一下日程也不算太赶，导演便点了点头，“去吧去吧，急事要紧，注意安全。”
北京
叶菁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上，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念头。
那些关于舞台的碎片，那些旋转、跳跃、翩跹的画面，混着医生那句“不能再进行剧烈运动”的警告。
越想，心口就越堵得慌，害怕像潮水般涌上来，漫过喉咙，漫过鼻尖，呛得她连呼吸都带着疼。眼泪不听话地往下掉，砸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压抑的小声呜咽，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舞蹈对她来说，从来都不是一份简单的职业。那是她从五岁起就揣在怀里的梦，是她熬过无数个韧带拉伸的夜晚、摔过无数次跟头才站稳的舞台。它重要到，是她整个青春，甚至整个人生的底色，她把舞蹈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
忽然，由远及近脚步声，停在了病房门口。叶菁心头一颤，以为是妈妈进来了，慌忙抬起衣袖，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手背蹭过眼角时，还蹭掉了几根睫毛。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脆弱不堪的样子，尤其是在最亲近的人面前。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想扯出一个平静的表情，可抬起头的那一刻，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所有的伪装都轰然崩塌。
是肖战。
他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一看就是得了消息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
叶菁愣了一秒，积攒了两天两夜的委屈、害怕、疼痛，在这一刻全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肖战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厉害。他不敢碰她，怕稍微用力就会牵扯到她的伤处，只能小心翼翼地俯身，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伸出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擦着眼泪。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我来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低语，像哄小孩似的，不厌其烦。“有我在呢，不怕。”
“可我怕……”叶菁攥着他的衣角，指节泛白，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怕再也站不上舞台了。”
“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肖战握着她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可是…”叶菁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确定。她偏过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底满是茫然，“舞蹈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我真的不能没有它。”
“舞蹈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知道。”肖战打断她的话，俯身凑近她，“但你对我来说，更重要，只要你好好的，就够了。大不了，以后我当你的专属观众，只看你一个人跳舞。”
“我不甘心……”叶菁的眼眶又红了一圈，豆大的泪珠滚落下来，“我熬了那么多苦，才走到今天。巡演还会有下半年，还有那么多观众等着看我跳《文成》，等着看唐婉……”
“会有机会的。”肖战他刻意放缓了语速，一字一句，像是在给她承诺，“我们先好好治疗，医生说的是‘暂时不能剧烈运动’。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你一定能再站上那个舞台，跳给所有喜欢你的人看。”
他顿了顿，“就算这个过程难一点，久一点也没关系，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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