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期的进程仿佛按下了加速键。在相对舒适的孕中期里,顾青裴的腹部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土壤,悄然孕育着变化。原本只是微不可查的隆起,如今已有了清晰的圆弧轮廓,穿着剪裁宽松的西装也能看出几分端倪。但他气色极好,皮肤透着温润的光泽,眼神沉静,比孕前更多了几分柔和。
原炀的紧张感随着顾青裴状态的稳定而略有缓解,但那份无微不至的关怀却已刻入骨髓,成了本能。他不再像最初那样草木皆兵,而是将保护欲化作了更细致、更日常的行动。比如,他学会了精准判断顾青裴何时需要补充能量,会在他微微蹙眉时及时递上苏打饼干或坚果;他记住了产检医生的每一句叮嘱,并严格执行,甚至比顾青裴本人记得更牢。
这天晚上,两人窝在客厅沙发上看一部舒缓的纪录片。室内只开了几盏暖黄的壁灯,光线柔和,气氛安宁。顾青裴靠在原炀怀里,身上盖着柔软的羊绒薄毯,昏昏欲睡。
突然,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抽气。
原炀立刻低头,紧张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顾青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轻轻覆上小腹,脸上带着一种奇异又迷茫的神情,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青裴?”原炀的心提了起来。
顾青裴抬起头,看向原炀,眼神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他……好像动了。”
“动了?”原炀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顾青裴点了点头,拉着原炀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隆起的腹部偏左的位置,“这里……刚才,好像有东西……轻轻地顶了一下。”
原炀的手掌宽厚温热,隔着薄薄的羊绒衫,能清晰地感受到顾青裴腹部的柔软和弧度。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感受着掌下的动静,连心跳都放缓了,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纪录片的声音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就在原炀几乎以为那是顾青裴的错觉时——
一下!非常清晰、有力的撞击感,透过衣物和皮肉,直接传递到他的掌心。
那感觉奇妙极了,像是一条调皮的小鱼在静谧的湖面下突然甩尾,激起一圈涟漪;又像是一颗小小的豆子,在柔软的土壤里破壳,顶开了阻碍。
真实,鲜活,充满了生命力。
原炀猛地瞪大了眼睛,瞳孔因为震惊和狂喜而收缩。他抬起头,看向顾青裴,嘴唇哆嗦着,巨大的喜悦冲击着他的语言系统,让他一时失声。
顾青裴也感受到了那一下比刚才更明显的胎动,他看着原炀那副傻掉了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眼角微微湿润:“感觉到了吗?”
“感、感觉到了!”原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音的激动,“他动了!他真的动了!青裴!我们的宝宝在动!”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兴奋得无以复加。他不敢用力,只是用掌心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顾青裴的腹部,试图再次捕捉那神奇的触感。
“宝宝,我是爸爸!你听到了吗?再动一下给爸爸看看?”他低下头,对着顾青裴的肚子,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笨拙的诱哄。
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呼唤,小家伙又轻轻地、间隔着动了好几下,有时是轻轻的滑动,有时是短促的踢蹬。
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让原炀激动得低呼,也让顾青裴的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奇妙感。这个在他身体里日益成长的小生命,不再只是一个心跳声、一张B超影像,而是真真切切地、用这种方式宣告着TA的存在和活力。
“他好有劲!”原炀抬起头,眼睛亮得惊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傻笑,“这小子,以后肯定像我,身体倍儿棒!”
顾青裴失笑:“才这么点大,你怎么知道是小子?”
“肯定是!”原炀笃定地说,大手依旧流连在顾青裴的腹部,感受着那偶尔传来的、生命的律动,“这么调皮,肯定是小子!不过闺女也好,闺女像你,聪明漂亮!”
他沉浸在初识胎动的巨大喜悦里,语无伦次地畅想着,一会儿说要教孩子拳击,一会儿又说要给他买最好的钢琴,矛盾又和谐。
顾青裴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兴奋的规划,感受着腹中孩子与他掌心无声的交流,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填满了。之前所有的孕吐、不适、担忧,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天晚上,原炀几乎一夜没睡。他一会儿把手放在顾青裴肚子上感受胎动,一会儿又忍不住凑过去轻声细语地跟“宝宝”说话,像个第一次得到心爱玩具的大男孩。
第一次清晰的胎动,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名为“父亲”的情感闸门。原炀对孩子的期待和爱,从此有了更具体、更真实的寄托。
从这天起,原炀又多了一项乐此不疲的日常——胎教和与宝宝互动。他会找一些舒缓的古典音乐播放,会拿着童话故事书,用他那不算标准的普通话磕磕绊绊地念给肚子里的宝宝听,尽管顾青裴多次表示,这个阶段的胎儿根本听不懂。
他还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更实际的事情。
“青裴,我们得开始准备婴儿房了!”某个周末的早晨,原炀拿着iPad,上面存满了各种婴儿房设计图,“还有婴儿车、婴儿床、衣服、奶粉、尿不湿……东西多着呢!我们今天就去逛母婴店吧?”
顾青裴看着他那股迫不及待的劲儿,笑着点了点头。虽然他觉得现在准备有些早,但不想扫原炀的兴。
于是,两人第一次携手走进了大型母婴用品超市。
琳琅满目的商品,柔软的色彩,可爱迷你的小物件,瞬间抓住了原炀的全部注意力。他推着购物车,眼神放光,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看什么都想买。
“青裴,你看这个小衣服!这么小!太可爱了!”他拿起一件淡蓝色的连体衣,只有他手掌那么大,语气里充满了惊叹。
“这个奶瓶!说是仿母乳设计的,肯定好用!”
“婴儿车!这个好,可以折叠,避震效果一流!”
“还有这个玩具,能锻炼抓握能力!”
他像个进了糖果店的孩子,看到什么都往购物车里放,不一会儿购物车就堆成了小山。
顾青裴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认真对比奶粉成分、研究尿不湿材质、甚至纠结该买哪个颜色的安抚奶嘴时那副严肃又笨拙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他偶尔会出声提醒一句“这个尺寸可能不合适新生儿”或者“材质要选A类纯棉的”,原炀便会立刻虚心受教,把不满意的放回去,重新挑选。
他们一起挑选了原木色的环保婴儿床,搭配了柔软的星空图案床围;选了能调节高度的尿布台和舒适的哺乳椅(原炀坚持要买,说不能让顾青裴累着);买了不同型号的奶瓶、奶嘴,以及一堆顾青裴觉得可能根本用不上的婴儿洗护用品。
结账的时候,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商品和长长的账单,连顾青裴都有些咋舌。原炀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利落地刷卡,然后指挥着店员帮忙把东西搬到车上。
回到家,原炀又开始了新的工程——布置婴儿房。
他们选了一间采光好、离主卧最近的房间。原炀亲自上阵,和请来的工人一起,粉刷墙壁(选择了柔和的浅鹅黄色)、安装家具、铺设柔软的地毯。他忙得满头大汗,却干劲十足,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
顾青裴帮不上什么忙,就坐在旁边看着。他看着原炀小心翼翼地将星星月亮的贴纸贴在墙上,看着他笨手笨脚地组装着玩具架,看着他因为拧错了一个螺丝而懊恼地抓头发,又看着他成功装好婴儿床后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忙碌的原炀和初具雏形的、充满温馨气息的婴儿房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空气中弥漫着新家具淡淡的木香,还有原炀身上蓬勃的、带着汗意的热气。
顾青裴靠在门框上,静静地望着这一幕。一种前所未有的、关于“家”的具象感,无比清晰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这里不再仅仅是一个居住的公寓,而是真正成为了一个港湾,一个即将迎来新生命、充满了爱与期待的地方。
原炀回过头,看到顾青裴正望着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擦了把汗,走到顾青裴面前,眼睛亮晶晶的:“怎么样?喜欢吗?等宝宝出来,就可以住在这里了!”
他的脸上沾着一点油漆,笑容却纯粹而灿烂,像个等待夸奖的大男孩。
顾青裴伸出手,轻轻擦掉他脸上的污渍,点了点头,声音轻柔而肯定:“很喜欢。”
原炀握住他的手,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然后环顾着这个由他们亲手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小小世界,满足地喟叹:
“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有彼此,有即将到来的孩子,有共同构筑的爱与未来。
婴儿房里尚未迎来它的主人,却早已被爱与期盼填满。而第一次感受到胎动的震撼与喜悦,和一起为宝宝准备一切的温馨过程,都让原炀和顾青裴更加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共同期待着那个改变他们人生轨迹的小生命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