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我

跑车安静地停在路边，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暃先一步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低矮的车门框上沿，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透过墨镜，落在宋离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宋离这次没再僵持，沉默地坐进那硬邦邦的碳纤维赛车椅里

视线开阔的感觉确实比后排好很多，但她身体依旧有些紧绷

坐下后，她立刻低头去够身侧那复杂的五点式安全带

暃关好车门，绕回驾驶座，系好自己的安全带，然后很自然地就侧身朝她这边倾过来，手臂抬起，手指习惯性地伸向安全带中央的锁匣——他下意识地又要帮她系

宋离我自己来

宋离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清晰的拒绝

她甚至微微侧身，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然后，她回忆着之前看他操作的样子，略显生疏却异常认真地，先将腰间的金属插扣拿起，对准锁匣下方的一个卡槽，用力按下——“咔哒”，一声轻响，扣好了。

接着是肩带、胯带……她皱着眉，手指因为不熟悉而有些笨拙，但努力模仿着记忆中的顺序和角度

暃的手悬在半空，顿了大约一秒，然后缓缓收回。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催促，只是透过墨镜，静静地看着她跟那几条带子搏斗

第二次尝试胯带与中央锁扣的连接时，角度有些别扭，她试了一下没成功，鼻尖渗出了一点细汗。

她抿紧唇，调整了一下坐姿，手指更用力地按压下去

“咔。”

又一声清脆的扣合声

最后一条带子也归位了

安全带将她牢牢固定在座椅上，虽然紧绷，却完全是她自己完成的。

宋离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身体向后靠了靠，目视前方，不再看他

暃的嘴角，在墨镜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是学会了吗？学得还挺快

他收回目光，启动车子，低沉的电驱蜂鸣声响起

他没有立刻设置导航回学校，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旁边的触控屏上划动了几下，输入了一个地址

导航语音立刻响起，清晰的女声报出目的地

“已为您规划前往‘雍贵酒店’的路线……”

雍贵酒店？

宋离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好像是东胜区乃至鄂尔多斯都数得着的老牌高档酒店，以服务和精致的餐饮闻名，消费不菲

她立刻警惕地直起上半身，侧头看向暃，声音里带着疑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宋离去这干什么？

暃单手扶着方向盘，车子已经平稳地滑入车道

他戴着墨镜，宋离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眼神，只能看到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和那微微勾起、带着点恶劣趣味的嘴角

暃当然是带你们吃饭

他的声音透过墨镜传来，显得有些慵懒，又透着理所当然

暃省的让你们觉得，我让两位同学辛苦工作了一天，连顿饭都不管

宋离不是说不吃了吗？

宋离的眉头拧紧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安全带的肩带

她讨厌这种计划外的、被强行安排的感觉

李心竹哎呀阿离！

后座的李心竹一听是去雍贵酒店，眼睛都亮了，赶紧扒着前排座椅靠背劝道

李心竹来都来了！而且你骑马骑射折腾了一天，体力消耗多大呀！不吃点好的补补怎么行？反正暃总都订好了……是吧暃总？

她最后一句带上了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宋离没理会李心竹，只是转过头，狠狠地瞪了暃一眼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此刻没有羞窘，没有慌乱，只有清晰的恼火和被“算计”了的不爽，像两簇小小的、带着寒意的火苗。

暃正好从内后视镜里瞥到她这个眼神

他愣了一下

那眼神直白、锐利，毫不掩饰情绪，与他从小到大见过的所有或敬畏、或讨好、或算计、或迷恋的眼神都截然不同

她是真的在生气，在不满，并且毫不畏惧地表达了出来

敢这么瞪他的人……这还是第一个

心里那点因为她自己系好安全带而升起的一丝“脱离掌控”的微妙感，瞬间被这个瞪视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新奇、更加鲜活的感觉

他非但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嘴角勾起的弧度反而更深了，连墨镜都遮不住那份愉悦

他甚至还故意，脚下油门加深了一点点

性能猛兽瞬间响应，提速的感觉并不狂暴，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推力

车速明显快了起来，窗外的景物加速倒退。

宋离本就对车速敏感，这突如其来的加速感让她的胃部条件反射地一紧，刚刚压下去的晕车不适感又隐隐泛起

她眉头皱得更紧，几乎是想也没想，再次转过头，瞪着暃的侧脸，语气里带着真实的烦躁和一丝命令的口吻

宋离啧，你慢点呀！

声音清脆，带着不容置疑的嫌弃

这是第一次，有人敢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暃握着方向盘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随即，他喉间溢出一声极低的哼笑

那笑声很轻，却充满了真实的、被取悦到的意味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不悦的表现，只是顺从地、甚至带着点刻意放缓的优雅，松了松油门，让车速平顺地降回一个更舒适的范围

车子重新回归平稳巡航

车厢内安静下来

李心竹在后座捂着嘴，眼睛在宋离的后脑勺和暃的侧影之间来回瞟，激动得脸颊通红

宋离说完那句“你慢点呀”之后，自己也愣了一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多“不客气”。

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重新看向窗外，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层薄红。

心里有些懊恼，又有些破罐破摔的畅快

暃则目视前方，墨镜下的眼睛里，笑意久久未散

有趣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只小狐狸，不仅爪子利，脾气还不小

偏偏这利爪和脾气，落在他眼里，非但不觉得讨厌，反而比那些千篇一律的顺从和奉承，生动鲜活得多

他忽然开始期待，到了酒店，面对那种他习以为常、对她而言可能格格不入的环境时，她又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会不会又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