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接过，入手温润。
五品丹药，在宗门内也属珍贵，通常只有立下大功或大比优胜者方能获得。
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平静收好，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开人群。
他没有立刻返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径直朝南苑方向走去。
按照规矩，秘境试炼归来，需向师祖简要禀报情况。
更何况，他心头那团疑云，或许……只有见到那人，才能窥得一丝端倪。
南苑，琴声袅袅。
李慕婉已端坐于小厅琴台钱，玉手拨弄琴弦，曲调婉转。
她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天青色宗门常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神情淡漠平静，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再寻常不过的事务接见。
只有她自己知道，宽大袖袍下，指尖正无意识地轻颤。
心脏的跳动，比平时快了那么一丝。
当那道熟悉的、略显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弟子王林，秘境试炼归来，特来禀报。”时，李慕婉弹琴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进来。”她开口，声音平稳无波。
王林推门而入，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淡淡的血腥气与风尘仆仆。
他依礼躬身：“弟子王林，见过师祖。”
“嗯。”李慕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快速扫过。
肩部的伤势，略显苍白的脸色，但气息尚稳，看来已无大碍。
她的视线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飘向他颈侧——那里是否也有痕迹？
随即强行移开，落在虚空一点，“任务可还顺利？”
“托师叔之福，清单灵草均已采集齐全，另有些许额外收获。其间遭遇数次妖兽与险境，所幸均化险为夷。”
王林回答得中规中矩，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李慕婉。
她今日似乎格外……端凝。
坐姿笔直，眼神较往日更为疏淡，甚至不曾与他有片刻对视。
那袭天青色常服将她衬得更加清冷，周身萦绕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还有那香气……厅内熏香淡淡，但他踏入的刹那，似乎捕捉到一丝极淡的、清冽的莲香，与地窟中那缕疑似错觉的幽香，微妙地重合了一瞬。
“既已平安归来，任务完成，便好。”
李慕婉不欲多言，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令她坐立难安的见面，“你身上有伤，且去丹堂领取合用的丹药，好生调养。秘境所得，除任务必需上缴部分，余者皆归你自行处置，可去坊市兑换所需。若无他事，便退下吧。”
这几乎是在直接送客了。
王林抬眼，看向主座上那张平静无波的清丽容颜。
她垂着眼睫，专注地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仿佛那是什么值得研究的道蕴。
“弟子……”王林开口，声音放缓，“在秘境最后几日，曾遭遇一次生死危机，幸得一位路过前辈仗义相救，方才脱险。那位前辈……似乎对秘境颇为熟悉，阵法造诣亦是不凡。”
李慕婉捏袖口的指尖微微收紧，语气依旧平淡：“哦？百草秘境虽多为低阶弟子试炼，但亦有其他修士或散修潜入寻宝，偶有相遇，不足为奇。你既承了人情，他日若有机缘再见，偿还便是。”
“那位前辈救下弟子后，便匆匆离去，未留名姓。”
王林继续道，目光沉沉，“只是弟子觉得……那位前辈的身形气息，隐约有些……熟悉。”
厅内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李慕婉抬起眼，终于看向他。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但王林却捕捉到其深处飞快闪过的一丝……
僵硬？还是慌乱？
“修真界术法万千，易容幻形并非难事。偶有气息相似，亦属寻常。”
李慕婉的声音略快了一分，“你此番受伤，又历经险境，心神或有疲惫，感知未必精准。当务之急是疗伤静修，莫要胡思乱想，徒扰道心。”
话语中的告诫与疏离之意，已十分明显。
王林沉默片刻，躬身：“师祖教训的是。是弟子多想了。若无其他吩咐，弟子告退。”
“去吧。”李慕婉重新垂下眼睫，继续弹奏，只不过琴声稍显杂乱。
王林再次行礼，转身退出小厅，轻轻掩上房门。
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慕婉这才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
手，微微颤抖。
他察觉到了？还是仅仅试探？
应该只是怀疑，并无把握。
否则以他的性格，不会如此委婉。
但……那种被他目光审视、仿佛要被看穿的感觉，实在太过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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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林走出南苑，心头疑云非但未散，反而更浓。
李慕婉的反应，看似合情合理，但那瞬间的僵硬，急于结束谈话的态度，以及那句“莫要胡思乱想”背后，近乎掩饰的意味，都让他心中的猜测又笃定了几分。
正思忖间，迎面一道略显轻浮的朗笑声传来：
“哟，这不是师妹的小徒孙吗？秘境试炼刚回？看样子收获不小啊，这是刚从你师祖那里汇报完出来？”
王林抬眼，只见孙振伟一身锦蓝华服，摇着一柄看似普通、实则隐有宝光的折扇，正从另一条小径走来，脸上带着惯常的、略带玩味的笑容。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他身后跟着两名跟班弟子，亦是气息不弱。
王林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孙长老。”
孙振伟走到近前，目光在王林身上逡巡，尤其在肩部伤口和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笑容深了些：“看来秘境之中，确是险恶。能安然归来，还让师妹亲自接见，真是福缘深厚。”
他话语平常，但“亲自接见”几个字，咬得略重，眼神也瞟向南苑方向，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王林不欲与此人多做纠缠，只冷冷道：“例行公事而已。告辞。”
说完，略一颔首，便径直从孙振伟身侧走过。
孙振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他转过身，看着王林毫不迟疑离去的背影，眼神逐渐冷冽，折扇在掌心轻轻敲打。
“长老，这小子……”身后一名跟班低声道。
孙振伟抬起手，止住他的话头，目光依旧盯着王林消失的方向，嘴角慢慢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
“不急。”他低声自语，又像是说给身后人听，“来日方长。李慕婉对他，似乎……的确有些不同。”
他收回目光，整了整衣袍，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潇洒笑容，抬步朝南苑阁楼方向走去，只是眼神深处，寒意未散。
王林走出一段距离，神识感知中，孙振伟那带着审视与冷意的目光如芒在背，直到对方进入南苑范围方才消失。
他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心底却是一片冰封般的冷静。
秘境之险，地窟之谜，李慕婉的异常，孙振伟的敌意……种种纷扰，如乱丝缠结。
但此刻，他只想回到自己的院子，尽快恢复伤势，提升实力。
唯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修真路上，看清迷雾，握住自己想要握住的东西。
包括那缕萦绕不散的……清冷莲香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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